寧天霄感覺到腳底的地板一陣顫動,在一片黑暗之中,卻再也看不到發生了什么,焦信抓住了他的褲腿,重寧也來到了他的身邊。
逐臣極目遠眺,能看到的卻只有一片漆黑。
“聽說此地城東城西的遷移,就相當于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對這座城拆解和重構,甚至短到我們都感覺不到。”
寧天霄心中一驚。
頭頂的黑霧逐漸散開了,月亮重新出現在頭頂,有人開始點燈。
眼前的城市分毫未曾改變,一切都維持著原貌,但那些在夜中點燈的人卻歡呼了一陣,一部分年輕人再次出現在了街道上,商販在夜里重新開張,寧天霄甚至覺得自己剛剛是出現了幻覺。
逐臣淡淡地嘆息道:“不過如此啊,我先回去休息了,幾位也早些休息吧。”
寧天霄點了點頭,左汀稚忽然在頭頂吆喝道:“等等,這么好的夜色,不出來喝一杯?”
寧天霄淡淡回答道:“最近把酒都戒了,不喝。”
“別這么冷淡啊,好歹我們也有幾面之緣了,宮止死后,這世間寡淡無味,兄弟你不會還在意以前的事情吧,雖然我當了四百年的騙子,卻未曾對你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你們實在是杞人憂天啊,況且我早就提醒過你們惡鬼一事,從此事來看,我們其實是盟友不是嗎?”
“收起你的花言巧語吧。”寧天霄冷冷說道。
左汀稚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從樓上跑了下來,硬是擠到了寧天霄的房間里,而且他不僅是一人來的,還帶了蕭殺和霜雀。
霜雀神色淡淡,對于左汀稚這十分不合理的行為,一句話都沒有多說,蕭殺還是穿著一身孔雀藍的衣服,背后背著刀。
“你們只來了這么點人?”
“走散了,你們也是一樣吧?”左汀稚斜勾著嘴角,“好不容易找回了蕭殺,卻沒有其他人的消息。”
聽他的意思,他似乎沒有跟霜雀走散,看來他對霜雀倒是真心實意。
醇光從門前探過頭來,見有人在,跑進來幫忙倒茶收拾東西,過來一會,看了眼蕭殺,從懷中摸出一副牌來,把蕭殺拉過來玩牌。
蕭殺玩牌的時候,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一些稚氣,霜雀回頭愛意滿滿地看著蕭殺,依舊跟左汀稚手牽手。
寧天霄看到他們二人的手,戲謔道:“兩位的感情還真是好,該不會從來到這里,手就沒松開過嗎?”
左汀稚哈哈大笑著抬起手,寧天霄只見兩人的手被布條緊緊纏住,左汀稚笑道:“萬一在這里走散了,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面了,因而出此下策。”
寧天霄淡淡一笑:“看來你對這里很熟。”
“的確很熟悉,畢竟我有幾個親戚,在這里活了一段日子。”
不過這件事也讓寧天霄內心稍稍松快了一些,看來不是他的身份被發現了,而是進入此地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失散。
蕭殺跟醇光玩牌玩得出神,霜雀不免多看了蕭殺幾眼。
“聽說上次來的馬車,在路上消失了。”左汀稚竟然主動提起這件事。
“不是你的太太太爺爺干的好事?”
“這我也不清楚,畢竟我這個外來的曾曾曾曾曾孫,還不太入他法眼,他的計劃,跟我實在沒有什么關系,他雖然跟我透露了一些此界的事情,卻并不代表他會完全無條件地相信我支持我,你說對吧?他手下有那么多熟悉的人,犯不著支持我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曾孫。”
“可你是個騙子。”寧天霄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也不要冤枉好人啦,我敢對天發誓,我今夜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再說了,你也不比神王笨,我懶得騙你,要不以后我們朋友都沒得做。”
左汀稚笑著,眼角的淚痣一動,仿佛一滴血,他身上也有某種東西變了,遠沒有以前那樣輕浮,而是變得深沉了許多。
霜雀側著臉看他,左汀稚滿面微笑地說道:“不過,就算你是宮止,我也要贏到最后,因為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想把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些企圖操縱我命運的家伙。”
趙殿下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幾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道:“都要死。”
寧天霄不知他的話里有幾分真假,但這句話當中卻存在十成的殺意。
“下次再見面,我們可能就是敵人了。”左汀稚也隨手取了一把牌,“有什么話今晚都說盡了吧。”
“我還以為我們這次見面,已經算是敵人了。剛剛我甚至以為你會對我動手,左汀稚。”
“這里不能動武,否則我也會起點心思,但是你這身邊,高手一個比一個多,我要動手,也要找個他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啊。”左汀稚滿臉笑意。
寧天霄垂了垂眼,也忍不住笑了一聲,現在的敵人反而不是敵人了。
左汀稚跟醇光玩了一會牌,說了一句“再會”,就帶著霜雀和蕭殺回去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蕭殺已經恢復了如常,剛才那略帶稚氣的眼神,也已經消失了。
霜雀忽然在門前站住,推了蕭殺一下,讓他先回去。
霜雀轉頭看著寧天霄,說道:“寧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寧天霄思考片刻,點頭。
“如果我們兩人死了,蕭殺活著,請寧先生把蕭殺送離這個地方,去哪里都好。”
“他的爺爺?”寧天霄問道。
“有可能再也見不到了,我們兩個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找回蕭殺的,他們有可能已經死了。”霜雀微微一笑,眼中卻流淌著濃重的哀傷。
寧天霄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那時候我還活著。”
“多謝。”霜雀溫柔一笑。
左汀稚忽然問道:“對了,和尚還在你們那?”
寧天霄挑了挑眉頭:“如何?想把人換回去。”
左汀稚笑道:“他當日離開,就早已料到今日,后事就等我們能活著回去的時候再說吧,知道他還活著,我也就放心了,還有什么事情能比活著更重要?”
左汀稚攬著霜雀的腰,兩人慢慢走遠了。
他們的雙手還綁在一起,這樣的情誼,真的可逾金石吧。
然而人世間哪怕有再多的情誼,可能對于那些想重構這世間的人來說,什么都不算,他們只要動動手指,就可以將這些東西全部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