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日暮途遠(二)
寧天霄顛了顛手里的這一卷圣旨，面對這不太正經的皇帝，臉上也有了點玩世不恭的意思。
“您就不怕我找個坑，把它給悄悄地扔了？”
“扔去。”老皇帝拍了拍寧天霄的肩膀，“聽朕的，你要真的敢扔了，到時候后悔的必然是你自己。”
寧天霄摸了摸鼻尖，直到此時，心里還沒有半點后悔的意思，這是個燙手山芋，這些事不傳出去還好，一旦傳出去......求和的、殺人的都不會少。
寧天霄心道，只希望七皇子除了愛好練刀和練刀的好漢之外，別是個大瓢嘴自己給說出去，喬戣的嘴是嚴的。
寧天霄心里想著，嘴上說著的卻是另外的意思：“如果臣并不想要這份好處，只想老老實實穩穩當當安安順順地經營著我的小宗門呢？”
老皇帝痛快地笑起來：“這是一個深思熟慮的結果，對誰都好，你也是受益者，所以朕相信你會好好保護這份圣旨。”
寧天霄臉上的笑虛虛地漂浮著，我信你個鬼。
“這件事，就不要再說了，總之，這圣旨已經交到了你的手上，朕最后再說一遍，你敢扔了，你肯定要后悔。”
寧天霄繼續虛虛地笑著，摸了摸鼻尖，抹掉了一滴冷汗：“臣其實......怕陛下您玩我。”
“朕向你保證，這次不會。”
寧天霄一笑，感情前面有幾次？完了完了，感情全毀了。
“行了，說點輕松的事情，這兩個孩子在你身邊，少不了要吃你的穿你的，尤其是喬重光，平日里錦衣玉食慣了，少不了要多燒你點錢。”
寧天霄剛想說自己手下還有十七家拍賣行，平時的進益相當不錯，您不用為這點事操心，餓是餓不著的。
老皇帝已然打了個響指，只見幾個太監扛著一個麻袋從花叢后面小步跑了進來，走到寧天霄面前，輕手輕腳地放下了麻袋。
老皇帝稍一抬下巴，其中一個年邁的太監會了意，把麻袋稍稍打開了一個口。
寧天霄一看，啊，龜龜，全是銀票，整疊的！
七皇子也瞪大了眼：“父皇，不是說，國庫這幾年里虧空得厲害，這......”
老皇帝慈愛地摸了摸喬重光的腦袋：“從你太爺爺的地宮里找出來的，放心拿去用吧。”
寧天霄：“......”
喬戣很平靜。
“寧宗主，這些錢，你就帶回凌云宗去，當做這兩個孩子的花銷。”
寧天霄心想這皇帝直接把錢扔出來這一行為，有點像個土匪，不過，對于這皇帝把喬戣也算進去的這一做法，卻十分滿意。
這一點，硬是不跟齊王一樣，把小事子和喬戣分得清清楚楚，也把喬戣推得越來越遠。
“那......為什么用個麻袋啊？這多不方便，萬一別人看我扛個麻袋出去，以為我是拋尸去了，我......”
“太上皇地宮里剩下的全是爛木頭箱子，要不就是華麗的大金箱子，太惹眼，朕覺得麻袋還不錯，不顯眼。”
寧天霄：“......行，臣，領旨。”
皇帝聽了這句話，老態畢露的臉上帶著一絲欣慰：“這錢雖然不多，但也夠你們幾年的開銷了，幾年之后朕要是還活著，還給你們撥錢，放心。”
寧天霄：“......”
老皇帝的話里帶著一些傷感的意味，喬重光因為這些話怔了怔，一向話多的他這次沒有說話。
喬戣垂著眼，也沒有說什么。
寧天霄只好擔起大梁，說道：“有畢方前輩在......”
“人都是要死的，這件事，朕從七八歲的時候就懂了，什么仙丹妙藥，都是瞎扯。”
老皇帝眼中忽然一厲：“更何況，老而不死，是為賊！”
寧天霄被這一眼給震撼了一下，隨即想到外面的太上皇，是為賊！
“行了，朕再跟重光單獨交代幾句，沒事你們就先帶著錢回去吧。”
老皇帝揮了揮手，寧天霄帶著麻袋和喬戣，在太監羨艷的目光之下，離開了皇帝的秘密花園。
很快，老皇帝嘆了一口氣，又說起了那句話：“啊，他娘的，真寂寥啊。”
寧天霄同時想道：啊，你娘的，真寂寥啊。
寧天霄走后，喬重光抱著皇帝陛下的胳膊，眼中全是淚水。
喬重光在皇帝的龍袍上蹭了蹭眼淚：“父皇，太爺爺他地宮里有幾樣......”
老皇帝凌厲的目光看了過來，喬重光默默閉上了嘴。
“那些東西，朕已經讓人燒了。太上皇的想法，雖然是這天下大多數人的想法，但朕并不認可，人、妖、神都有自己的命數。”
“父皇，你還沒看到我成為大將軍，你不能死。”
皇帝苦口婆心說道：“重光啊，是人都要死的，有的人一出生就死了，有的人在街頭走著走著，忽然被撞了個人仰馬翻，就斷了氣，還有的人，只不過是家里少了幾口糧食，就餓死了，天下到處都在死人。”
“但你是我的父皇。”
皇帝微微一笑：“我是你的父皇，也是人界三道的皇帝，但其實，對于大部分的人來說，我一個人的生死算不上什么，我不是個明君，繼位多年，也沒有做過什么大事，唯一的這一件，還是委托寧天霄做的。”
“天下沒有多少人會記得我這個皇帝，就像他們記不住大部分人一樣，我碰巧做了這個皇帝，死的時候，也許哭的人能多一點，但對我來說，這一輩子，其實已經夠了。”
“我其實并不是個多貪心的皇帝，這個位子也沒有那么香，大部分時候，我都覺得我只是像個普通人一樣活著，天亮了起床干活，天黑了睡覺等明天來到。當然，我玩的東西，和我的老婆，要比普通人多一點。”
“所以我倒是希望，我這輩子能夠普普通通地結束，這真的沒什么，重光，你要看得淡點，別害怕。”
喬重光撲進皇帝的懷里嗚咽起來，皇帝慈愛地摸著他的腦袋。
“重光啊，太上皇在寧宗主身邊，我還是不太放心，如果寧天霄他已經確定殺了太上皇，并不會破壞那勞什子協約，那就然寧天霄殺了他。”
皇帝陛下給喬重光最后一卷圣旨：“這個你拿著，我爺爺他詭計多端，我實在害怕。”
喬重光抱著圣旨，在皇帝陛下面前鄭重跪下來，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喬重光還要留在宮里，接受皇帝陛下最后的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