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無人敢錄用
女工宿舍的床，是上下鋪的那種。一間房間里四張床，分別在房子的兩邊。兩張床，頭挨頭的靠墻而放。每張床各自用布圍攔著，一邊是可以來回拉動的布簾，這樣每張床就如一個私密的小空間。
原本小根大姐下鋪的床，是和譚梅的床緊挨在一起。因為陳潔來了后，譚梅怕表妹睡上鋪上下床頭的梯子不安全，她就搬到了對面上層的空床鋪，把自己的床位讓給了陳潔。所以這會，是陳潔和林小根睡在相鄰的兩張床上，中間只隔著各自床頭圍著的一層布。
這會的陳潔二人，頭都對著中間隔層的位置而睡。
正在翻來覆去一時睡不著的林小根，突然感覺到有只手伸過來摸著自己的頭，接著摸到了自己臉上。
林小根不用想就知道，這肯定是睡在隔著布那邊陳潔的手。他就是不明白，這不是隔著布嗎？陳潔的手怎么就伸了過來。
他哪里知道，陳潔聽到他翻來覆去發出的輕微聲，慢慢掀開自己床頭壓著的布，又一點點拉開小根這邊壓著的布，這才把手伸了過來。
小根這會抬起自己的手舉過頭頂，和陳潔的手握在了一起。
這樣和一個女孩隔著布拉著手而睡，林小根更加激動的睡不著。握著陳潔的手，林小根第一次用心感受著女孩子手的細膩柔軟。
愛情的種子，正在兩個少男少女的心中發芽。他們以為這樣彼此牽著手，就會是一生不離不棄的愛情，以為這樣就是愛情的全部珍惜。
這樣的愛情可以走多久呢？時間慢慢給我們解答。
第二天起床，穿好衣服的幾人，從各自拉著床簾的小空間里出來。陳潔起來后，首先去喊醒還在睡夢中的林小根。又趁著表姐和李琴去上廁所的時候，幫小根收拾床鋪時，把掀開的床頭布放在床下壓好。一切做的都那么悄無聲息，愛情原來就是如此平凡靜謐。
到了廠里，小根的兩個姐姐又特意留下來陪了一個多小時，對弟弟說著學徒時要注意的各種事項，并教了一會怎樣開機操作。最后還是李琴說讓她們倆放心，自己一定像個姐姐一樣的用心教小根，讓她們倆趕快回去休息。姐姐倆又叮囑了小弟一番，這才離開廠回宿舍。
因為陳潔跟著譚梅學徒，教小根的任務，自然就落到李琴身上。雖說李琴平時嘻嘻哈哈沒個大姑娘的嬌羞，但在教小根學徒時，卻是非常的仔細耐心。并沒有像休息時那樣，總拿小根尋開心。
枯燥無味的學徒，在機器轟鳴聲中進行著。
看到這個大男孩居然學著她們女工的工作，車間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時不時笑嘻嘻的跑過來指指點點說笑一番，讓林小根羞得根本不敢抬頭。
萬花叢中一點綠，物以稀為貴吧！
本來都是清一色女工的車間，突然冒出一個大男孩來學徒，可想而知是多么吸引人的好奇心。
“李琴，這是你的小男友吧？”
“小弟弟，你多大了？是李琴追的你？還是你追的她啊！你們倆現在到了哪一步了呢？”
“李琴，沒看出來啊！原來你喜歡大男孩嘛！”
“李琴，你小男朋友都來了，你還住宿舍啊！要是我，可早就搬出去和他租房子住在一起了。”…
一幫女人在一起，可真說話毫無顧忌。讓林小根這孤獨的個體，根本沒有與她們說話的勇氣。就連李琴這個不怕羞的姑娘，被這幫人說的都不由得紅了臉。
一開始李琴還解釋，最后干脆懶得解釋了。因為自己越解釋，廠里工友們說的越離譜。讓小根學徒時，都不敢和李琴靠的太近，生怕別人看到后又無所顧忌的亂說一氣。
李琴這會才感受到，什么叫人言可畏和欲辯不能。她才知道自己這張嘴胡說下，別人是多么的尷尬和有口難辯。但對于林小根，她卻無法控制腦子里突然產生的錯覺，所以總會時不時的讓林小根難堪。
轉眼到了陳潔她們三人要轉夜班的時候，林小根要跟在自己姐姐身邊學徒了。
這天中午換班前，陳潔走到小根旁邊說：“晚上你姐她們都要睡覺，你晚上就睡我的床吧！反正我要上夜班，床也在那閑著。”
“我怕把你的床弄臟了！我還是…”
“別這么多廢話！讓你睡，你就去睡好了！記得答應我的話，抽時間快點給我。”
“嗯！我晚上看著抽空寫，你到時可別笑話我啊！”
“我笑話你干嘛？好好學，爭取我倆一起學會，這樣我倆就能上一個班。”…
倆人說著話的時候，李琴走了過來。兩人的談話也到此結束，互相對看了一眼，各自忙著各自的事。
下午，跟著鈐淑秀學的林小根，看著老板娘走到大姐林長鳳旁邊，看了看小根后，似乎對林長鳳說了什么事。只見大姐不時的看著自己，還讓小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事呢！
“小根，老板娘不知怎么知道了你住在我們宿舍，下午時跟我說了，說你住在女工宿舍可不行，這樣其他人會有意見。
還有就是，現在查用童工的問題查的嚴，你在這學也只能對人說，是跟著我一起過來學著玩的，廠里到時不能讓你留在這里上班。就算你借用別人的身份證，到時一看你就像個小孩子，肯定會露餡。老板娘的意思…”
大姐的話就像一盆涼水，把小根剛稍微有些安穩下來重燃希望的心，淋得冰冰涼。
沒有了可以暫時住的地方不說，自己學會了也不可能有工作安排。
“這都啥事啊！我就長的這樣讓人看著小，我又能有啥辦法啊！我都十六了，怎么就還算是童工了呢…”林小根沒想到長的像個小孩，成為了自己想打工掙錢最大的短板。
“誰讓你長著這張娃娃臉，不知長的像個小老頭呢！就算你超過十六歲了，去人家廠里拿出身份證，人家也以為是假的，不敢招用你。真的不行，你就回家等兩年再出門吧！自從你過來，你兩個姐為了你可都沒能好好睡過一回覺。”汪麗霞像是說笑般的說著，但她卻說的是實情。
聽到汪麗霞提到回家，再想到自己從來到這邊，每天過的像做賊一樣的日子，讓林小根又勾起了很想回家的念頭。
大姐林長鳳沉默了一會，才看著自己的小弟說道：“小根，要不你先回家，等明年長大點了再過來？”
林小根如今的心就像掉進了冰窖，對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就因自己長的像個小孩，沒有任何一個單位愿招用自己。就算自己能忍住不想家，可不能在外全靠兩個姐姐掙錢養著吧！這樣還不如回到家里，也省得爸媽和姐姐都擔心著自己。
林小根癟著嘴，極力控制住自己無比失望沮喪的情緒，看著兩個姐姐點點頭說道：“那我回家吧！”
“小根，等你明年過來就不用怕找不到活了！到時我也學會了，我和姐一起帶你。”小姐林長娥摟著弟弟安慰道。
“小根，你就在這玩幾天，到時等我們轉班了，我再送你去車站坐車回家。”大姐想著小根來一趟不容易，天天都在為了找工作沒能真正出去玩過，自己下班了抽時間，帶小根到處逛逛后再送他回家。
“小根，今天晚上我們先帶你一起去大商場看看。”
鈐淑秀知道，小根在這邊實在難找到工作。既然要走了，作為這群人中大姐的她，也該帶著小根看看外面的世界再回去。
“我真的這樣沒用，只能灰溜溜的回家了嗎？”林小根問著自己。
可沒有讓他可以改變結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