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南北議和(十一)
李清照、林升等人這才停下武斗，跪下聽詔。楊沂中當眾宣讀詔書：“本王以梓宮未還，南北征戰，兩國軍民十余年間不得休息，欲屈己就和。在朝文武百官及市井百姓，其詳思所宜，條奏來上。”
現場一片安靜，雙方的眾人一時都怔住了。突然支持和議的一方有人反應過來，跳起身：“謝王爺！王爺為百姓和平不惜委屈自己，我等應寫奏疏支持王爺！”
“快寫奏疏阻止議和！告秦檜投降賣國！”林升、李清照這邊也紛紛起身。兩邊的人頓時跑個干凈。楊沂中搖頭，帶著王倫和金使一行朝館驛走去。
當天午夜，秦檜在府衙陪同李昕翻檢堆積如山的奏折。奏疏雖多，然主旨卻涇渭分明，部分商賈百姓多贊成議和，百官士大夫反對者居多。
反對者多為懷疑金人和平誠意，擔心金國得寸進尺，比如吏部侍郎晏敦復的奏章說：“王爺如今小事既屈，則金國必有大事來屈我。若金人下令讓用他們的年號，還可從乎？若金人要求遣散大臣諸將，還可從乎？”
秦檜撇下奏折笑道：“總之除了懷疑還是懷疑。”
李昕又拿起一本奏章翻看，不覺念道：“王倫本一狎褻小人，市井無賴，被委以使虜，專務詐誕。今無故誘來虜使，以詔諭江南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
秦檜瞠目，瞥見奏疏是新任云南制置使胡銓所寫，立即轉動眼珠道：“這個胡銓乃當代大儒胡安國之子，胡安國病死前，胡銓竟以小妾生產為由不去歸省。”
“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李昕毫不理會秦檜的窘態，繼續高聲朗讀胡銓奏札。秦檜心驚，繼續進讒言道：“小妾生產與生父病危孰輕孰重？安國病死前，胡銓竟藏匿兇訊欲蓋彌彰，聞者驚駭！”
“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為犬戎之天下？以祖宗之位為犬戎之位？王爺一屈膝…”李昕提高聲音，幾乎和秦檜同時自說自話。奏折突然噼里啪啦地從如山的案上不斷掉到地上，小德子慌忙撿起，顧此失彼。秦檜聽李昕聲音不對，抬頭大驚：“胡銓乃信口雌黃，狂悖躁進之徒…”
“念！繼續念！”李昕終于停下來，憤怒地起身踱步，又盯著他，把奏章扔給他。秦檜撿起奏章，無奈念下去：“王爺一屈膝，則祖宗社稷之靈盡污夷狄，祖宗數百年之赤子盡為左衽，朝廷宰執盡為陪臣。向者王爺間關海道，危如累卵，尚不肯北面臣虜，況今國事稍張，諸將盡銳，嘗敗敵于襄陽、敗敵于淮上、敗敵于渦口、敗敵于淮陰。王爺有堯舜之資，秦檜…秦檜不能致王爺如唐虞，反挾虜以自重，劫主以盜權…”秦檜念不下去了。
李昕不停地踱步，同時斷喝：“念！念下去！”
“臣義不與秦檜、王倫共戴天，愿斬二人頭，羈留虜使，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倍增。不然，臣唯有赴東海而死耳，寧能處小朝廷而茍活耶…”秦檜越念越慌，戰栗不安，手足失措，抬頭大叫，“字字觸目驚心！王爺！這是誅心之論啊！”
“議和大事，當于敵國中反復論定，豈有真讓本王跪拜金國詔書之理？”李昕停步質問。
秦檜大驚，心想，不是你說為黎民社稷不憚一跪的嗎？然王爺變卦，他也無可奈何，只好叫來庭外候著的王倫道：“王公再與金使商議，以危言勸阻金使，不要讓王爺跪拜了。”
“王爺，臣南來北往，含辛茹苦還要被砍頭，臣不干了！臣也反對和談。”王倫在外面把剛才的一幕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等秦檜說完，就撒潑干號起來。李昕無奈又瞪秦檜：“本王只想過幾年安穩日子，授命侍郎全權議和，侍郎卻搞得舉國上下沸沸揚揚，成何體統？”
“臣…都是臣等識淺望輕，無以取信于人。如今事已至此，為保全王爺，只有犧牲臣下。秦檜愿為王爺遮風擋雨，赴湯蹈火。臣這就回去上表，辭職待罪。”秦檜被李昕訓得直翻白眼，只好和王倫退下。
午飯后，李昕來到府衙后花園散步，見梁紅玉已經在這里了，梁紅玉說道：“我都聽說了，王倫首鼠兩端，秦檜也上表請辭，如今議和鬧得不上不下，豈不是要半途而廢？”
“作為堂堂華夏的統治者，豈有受金國冊封之理？”李昕略顯憤然道。梁紅玉勸道：“王爺跪拜金國詔書，確實有失體統，只要王爺不見金使，眾怒自然平息。”
“金使專為議和遠道而來，本王豈能不見？”李昕搖頭。梁紅玉凝眉說：“王爺乃堂堂中國之主，見面豈能跪拜金國？讓王倫務必與金使反復商議穩妥才好。”
正在這時，楊沂中在小德子陪同下匆匆走來，緊張地遞上一沓標語。李昕只見上面寫著：“秦相公是奸細…”
梁紅玉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李昕的表情，楊沂中道：“臨安街頭巷尾到處是可疑之人，持過激言論，說王爺若對金使行跪拜禮，他們就要采取極端手段。若不制止，局勢即將失控。”
“局勢失控？”梁紅玉追問。楊沂中回道：“目下不僅臨安騷動，常州、鎮江、會稽等地也傳說紛紜，江南各地都驚恐不安。
“形勢已經十分嚴峻了，王爺須果斷行事。”梁紅玉望著李昕。
楊沂中拔腿往外就走：“臣這就去布置戒嚴。萬不得已，臣只有殺一儆百了。”
李昕示意道：“回來，你去把李清照、林升、馬和之三人請來，他們是士人代表，只要說服了他們百姓們就好辦了。”
楊沂中抱拳道：“是，王爺。”
很快楊沂中便把三人請進了臨安府衙，三人見了李昕梁紅玉跪拜道：“草民拜見王爺、夫人。”
李昕跟梁紅玉上前扶起三人道：“起來，都快起來，本王知道諸位對和議不滿，都為和議感到委屈，本王才與夫人特請幾位來與諸位分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