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升官,都須向朝廷三次辭官以示謙遜。岳飛也不例外,之前也三次向尚書省寫了辭官申狀,朝廷也再三不準,結果通泰鎮撫使的正式任命于七月份才下來。宜興太湖桃溪園的張員外聞訊立即大擺筵席,把岳飛及其母親、媳婦和主要將領都請來,祝賀岳飛升遷。
“通泰鎮撫使好歹也是一鎮諸侯,以后揚州以東都是咱的地盤,這大肥肉…”姚大沒說完,就被岳飛打斷:“舅舅說哪里話?通泰鎮撫使不過據守江北一隅,我又不做軍賊,要地盤何用?”
“岳將軍志向高遠,非常人可比。不過通州、泰州地處江北要沖,又臨近海口,戰略意義極大。還是魚米之鄉,鎮撫使可坐收通、泰兩州財賦,獨自招兵買馬,為日后打下基礎。”李若虛看得遠些,也更實際。
“外甥就職得帶上舅舅,總在張渚這整日蹦來跳去,豈不要累死人?”姚大嚷著道。岳母不解:“又不是耍猴,誰要你整日蹦來跳去?”
“誰讓我跳?除了我的好外甥還有誰?穿幾十斤鎧甲,整日從溝里往上跳,這樣誰受得了?”姚大滑稽地模仿訓練時情景,把李娃逗笑了:“相公為何要舅舅等每日跳溝渠?”
岳飛懶得說話,盡量控制對姚大的厭惡。李若虛解釋道:“這是專門針對金國騎兵的訓練。金軍人高馬大,我軍主要是步兵,人又矮小,要想戰勝金軍,必須能夠縱起迎擊。”
“敢情我兒不光想著眼前的平叛滅賊,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今后如何抗金。有志氣!岳飛,母親與你飲一杯。”岳母點頭舉杯。岳飛起身飲酒道:“知子莫如母。日后掩殺金賊,收復失地,迎還二圣,方遂岳飛平生之志。”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被感染,不由得意氣風發。岳飛抬頭看見粉墻,對張員外道:“員外,我欲借這粉墻涂鴉,可否借筆墨一用?”
張大年求之不得,忙命人取筆墨來。李娃不知岳飛還有舞文弄墨的雅興,敬慕地看著他。只見岳飛又豪飲一杯,提筆沉吟,一揮而就:
近中原板蕩,金賊長驅如入無人之境。將帥無能,不及長城之壯。余發憤河朔,提一旅孤軍振起宜興。建康之城,一舉而復。賊涌入江,倉皇宵盾,所恨不能匹馬不回耳。今且修兵養卒,蓄銳待敵,如蒙朝廷見念,使之完備,即當深入虜庭,縛賊主,喋血馬前,盡屠夷種,迎二圣復還京師,取故土再上版籍。此心一發,天地知之。河朔岳飛書。
張憲、王貴等眾將早已了解岳飛的內心世界,此時更加肅然起敬。張大年舉杯敬酒:“岳將軍志向高遠,氣吞山河,真乃國之長城。我等無以言表,再敬一杯。”
岳飛干杯,謝了張員外,因為明日即去泰州赴任,提前退了席,眾將也都跟著散了。回到軍營,岳飛決定由自己先行去泰州接洽視察,了解情況,張憲帶全軍和數萬家屬打點行裝,等他回來后全軍啟程。
泰州的情況比岳飛想象得還要糟糕。其下屬四縣中,稻谷之鄉的興化、泰興兩縣歸了承州和揚州,剩下本就貧瘠的海陵縣因頻遭戰火,今秋注定顆粒無收,而如皋縣收成也好不到哪去,一萬多大軍及家屬六萬多人來到泰州吃什么?馬上就到深秋了,戰士還穿著夏裝,冬衣怎么解決?岳飛帶著一肚子疑問,分頭寫信向朝廷和劉光世求援,這才于八月十五回到宜興。
岳飛于八月十八日率領全軍及家屬啟程到泰州赴任,二十二日抵達江陰,才收到八月十九日命他火速救援楚州的軍令。江陰距楚州五百里,步兵日行六十里,本應于九月之前趕到楚州。岳飛率輕騎渡江,于八月二十六日抵達泰州,即留下來等候大隊。而王貴負責的大隊和家屬,據說由于缺少渡船,直到九月八日,用了十七天時間才抵達泰州。
岳飛在泰州的半個月里忙于搬家安置,處理軍務,合并泰州原有軍卒。他親自挑選了武藝高強的一百人編入自己的親軍,這樣做的目的,就是不想在軍中造成先來后到、厚此薄彼的印象。這是岳飛的一貫作風,但卻遭到了傅慶的強烈不滿。
傅慶早對王貴接收劉經部隊成為統制官嫉妒得眼睛發藍,認為岳飛并沒拿他當親兄弟。如今見自己立功最多,最后什么也沒撈著,訓練又十分吃苦,于是打起了退堂鼓,悄悄與劉光世部將王德王夜叉取得聯系,希望能夠得到前長官劉光世的諒解,重新回到劉光世麾下。不料這件事讓張憲知道了,張憲自然報告給了岳飛。
自打升任通、泰鎮撫使以后,岳飛就對傅慶還是拍拍打打、沒大沒小那一套深惡痛絕,因為這不利于嚴肅軍紀,所以他早就開始刻意疏遠傅慶。按常理說,傅慶有離開自己轉回故帥劉光世麾下的打算,也是人之常情。正所謂人各有志,而且這只是個想法,還沒有來得及實施,換了別人,也許主動說開了,請傅慶喝一頓離別酒也就完了。但傅慶的這個尚未實施的想法,卻傷了岳飛的自尊。一句話,他絕不允許。
岳飛不動聲色。待王貴率大軍和家眷趕到,出征之前,他特意在泰州校軍場安排了一次比武閱兵。當天,岳飛和李若虛等眾謀士、參議坐在高臺之上,邊飲酒吃著烤肉,邊觀賞眾將比武射箭。眾將射箭回來 ,在岳飛左右侍立。小校跑來報說,傅慶將軍射出一百七十步,其他將領都未超過一百五十步。岳飛高聲夸獎傅慶,傅慶正在得意,岳飛隨即拿出早已備好的戰袍金帶,遞給王貴道:“這戰袍和金帶是朝廷賞賜的,賞你了。”
王貴道謝,傅慶果然不出意料地發飆了,伸手就去搶奪戰袍、金帶:“王貴憑什么受賞?我射箭第一,清水亭之戰立功最多,也不見分毫油水,這賞賜應該歸我。”
岳飛等的就是這一刻,他見傅慶與王貴拉拉扯扯爭搶不休,起身怒不可遏地撕碎戰袍,砸了金帶投進火里道:“大膽傅慶!目無軍紀!不斬傅慶,何以服眾?把傅慶拉下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