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嗣早有準備解釋道:“不不,高兄誤會了,正因為重視作為大金使者的二位,我們才把你們的住處安排在這里。”
高慶裔冷哼道:“哦,那倒是我們的錯了?那就請趙兄解釋一下吧。”
趙良嗣笑道:“高兄既然精通漢文化,可知道班荊的典故?“班荊”典故出自《左傳》。春秋時期,楚國大夫伍舉,與蔡國大夫聲子是好朋友。后來因岳父犯事,伍舉避禍于鄭國,并準備投奔晉國。在鄭國都城郊外,他與聲子不期而遇。于是,二人在路邊折了些荊條鋪在地上,相對而坐,邊吃邊談。于是,“班荊”后來便代表了朋友間相遇不拘禮節、共坐一起暢敘情誼的意思。”
高慶裔不知如何反駁道:“哼,算你說的有理。”
烏歇說道:“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問一下,貴朝出兵進攻燕京,為什么不派使者去通告一聲?貴朝使者以前屢來本國,共議夾攻契丹,這已載于國書。我大金皇帝認為,中國是禮儀之邦,必不爽約。但是,貴朝派遣童貫任宣撫使,統大軍,壓燕境,竟遲遲不來通報我國,不知是何原因?故遣我等來詢問。”
趙良嗣冷靜地答道:“我朝皇帝聞貴朝今年正月已經攻陷中京,然后引兵至松亭關、古北口一線,又乘勢攻取西京。我們苦等數月,遲遲不見貴朝來報起兵日月。但既然已知貴朝大軍進發,于是,就令童貫出兵,以應貴朝夾攻之意。彼此都沒通報,所以都不必計較。”
趙良嗣剛說完,中使童師禮便拉著趙良嗣離開了大廳,來到中庭,他向趙良嗣耳語了一番。
返回大廳后,趙良嗣嚴肅的道:“我朝皇帝問你們,貴國兵馬屯白水泊已經多時,可為什么至今尚未捉住遼國舊主?又聽說遼國舊主逃入夏國,從夏國借的兵馬數萬已渡過黃河,奪得西京以西諸州,占領了不少土地,不知你們來時知此事否?”
高慶裔答道:“我們來時,聽得契丹舊主已逃往沙漠,我朝皇帝已派遣人馬前去追擊,早晚終會捉到他。并且,沙漠之間系韃靼之地,此地國君已降拜我大金。契丹舊主現在已走投無路,他逃不出我們的包圍圈。”
翌日,宋徽宗在崇政殿接見金使。
烏歇和高慶裔跪拜道:“臣等拜見大宋皇帝。臣等來時,皇帝讓臣等傳語大宋皇帝,因遼國昏主無道,故舉兵再伐遼國,現已大獲勝捷。所有舊漢地之事,專遣使者來此商議。”說完,二人便將國書呈上。
宋徽宗滿臉笑容道:“謝謝大金皇帝,遠遣使者來到宮闕。遼國舊主尚在沙漠,早捉到早好,朕這也是為大金著想。關于舊漢地商議之事,大事已定,具體細枝末節,你們可到宰相王黼宅邸商量。”
宋徽宗賞賜了大量金帛、茶葉給兩位烏歇和高慶裔。烏歇和高慶裔謝恩禮畢,由檀棹送他們回班荊館。
金使走后,宋徽宗與趙良嗣、王黼三人一起研究金國國書。
只見國書上寫道:“時光荏苒,轉瞬一年。去年,本朝遣曷魯、大迪烏出使貴朝,以期相約出兵時日,然稽留數月未得。貴朝不遣回使,僅有回書云:“漢地等事并如初議,俟聞舉兵到西京日期,以憑夾攻。”此后,音信不通。貴朝不言期,本朝就便計度,因此遣兵征討。初到中京,即日攻破,遼國昏主潛逃,我軍遂直抵山西,擒捉昏主,奈何讓其脫身逃遁,只獲行宮并女二名與文武百僚。大軍續往西京,應、朔、蔚及西南路招討司一帶諸州縣部族軍戍,悉皆降附。后有西京、德州兩處相次叛亂,累行招誘,竟不自新,軍令既出,無由可追,縱兵激戰,殺俘殆盡。
后知遼國昏主竄于沙漠,遂分兵追捕。其余處所并已歸降,夏國已遣使來議通好,韃靼愿輸歲貢,永久稱藩。燕京一處,留守國王耶律淳僭號稱尊,曾遣人來,意欲稱藩求和,本朝念及與貴朝有約在先,故未相應。
近聞太傅童貫舉兵北上,等待許久,亦未見來使報期,遂心生疑慮。今據前后往復因由,致書相詢,意或如何,冀示端的。盛炎在候,順迓天體,今差勃堇烏歇、高慶裔等充使副及管押蘇壽吉家屬前去,有少許禮物,端奉書陳達,不宣,謹白。”
宋徽宗看了幾遍金國國書問道:“你們分析一下,金國這封國書的核心意思是什么?”
王黼說道:“臣覺得金國這封國書是在埋怨我們舉兵北上,沒遣使去通報。”
趙良嗣若有所思道:“臣認為金國皇帝在懷疑我朝毀約,擔心將來我軍收復燕京之后,他們得不到原先我們曾承諾給予的歲幣。”
宋徽宗想了想道:“趙待制說得對,其核心就是利益問題,金國要有金國的利益,大宋有大宋的利益。目前,遼國已支離破碎,其滅亡已是大勢所趨,如果我們能趁機將五代以來,被遼國奪去的燕云之地全都收復回來,那可就是名垂青史之功啊。你們要明確告知金使,我朝承諾之歲幣必定會給,一分不少,而我朝所要收復的十六個州,也要全部劃入大宋版圖。”
趙良嗣一聽宋徽宗這話,心里頓時感到壓力很大。因為宋徽宗那份御筆手札作繭自縛,將收復土地的范圍限制在“燕京并所管 州城”之內,金人一直堅持按照這份御筆手札劃定的范圍來交換歲幣。要想打破這個范圍,將云中地區和平、營、灤地區一并收復,如果沒有軍事介入,單純依靠口舌談判來完成,恐怕很困難,現在,北伐軍已出發北上,趙良嗣希望宋軍能迅速取得幾場大的勝利,展示一下大宋軍威,這樣自己與金人談判時,才能有底氣。
烏歇和高慶裔攜帶著宋徽宗賞賜的金銀、茶葉等御用物品,回到班荊館,他們心情很好。尤其是烏歇,他平生有三大嗜好即財色酒,他笑呵呵地對檀棹說:“貴朝皇帝真是圣明,出手也大方,真是令人愛戴。貴朝殿堂宏偉,人口稠密,富甲天下,真不愧是大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