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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違誓下崖

  剛剛到得玉女峰下,只見本派的內門外門弟子百余人將任盈盈一人團團圍在了圈中,雖只有二十人四面將她圍定,并不加緊進攻,但任盈盈此時早已血透長衫,面色慘白,就連雙劍都幾乎把握不穩了。

  一名二十七、八歲的華山弟子主導著一切,令狐沖記得他是第一屆被收入門中的內門師哥,名喚公羊紹,只聽他朗聲叫道:“這位小姐,你雖肆意強闖本派,但并未殺人,況且又是女子之身,我也不為難你,你束手就擒吧。等本派掌門歸來之后,再聽他老人家發落不遲。”

  任盈盈嘲笑道:“你們百余人圍攻我一個弱女子,居然敢談不為難,真笑死人了。是英雄好漢的話,且出來一人與我光明正大的打一場。敗了我留,勝了我走。你敢是不敢。”

  公羊紹大笑道:“這位小姐何必激我,你傷人在先,強闖在后,這是明目張膽的欺凌本派,若按本派門規,那是要殺無赦的。而且你又是黑木崖的高手,此番也不是上門挑戰,我為何要與你一對一的打上一場?”

  “不敢就直說,卻東拉西扯做什么,簡直虛偽之極,與那岳不群一般的嘴臉,令人生厭。”

  公羊紹微微一皺眉頭,外門內門眾弟子雖然不稱掌門人為師父,只稱為老師,但在眾弟子的心目當中,那與師父也毫無區別,因此最忌外人亂罵掌門人虛偽。

  不但眾弟子面露不善之色,便是公羊紹也手按劍柄沉聲喝道:“這位小姐,我也不多與你辨說,只是要你在十息之內棄劍投降,不然,休怪我華山派辣手摧花了。”

  言畢,已然開始數起數來,“十、九、八…三、二、一!”

  十聲已畢,任盈盈卻依舊傲立怒視,公羊紹大怒,揮手叫道:“你既不知好歹,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眾位師弟,不要留手,寧殺勿縱。”

  “是。”四圍的二十名華山弟子呼喝一聲,二十柄長劍齊齊朝任盈盈刺去。任盈盈此時早已力盡血虧,哪里還有力氣抵擋,只能雙目死死的看著思過崖的方向。

  早已下崖,卻始終沒有做聲的令狐沖,不禁心頭大痛,眼見任盈盈就要被亂劍刺死,哪里還忍耐得住。剎那間,人影如幻,劍光似四溢,圍攻任盈盈的華山弟子紛紛慘叫一聲,長劍墜地,個個抱腕疾退。

  任盈盈望著身前背對自已的令狐沖,柔柔一笑,道:“你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我。”說罷,就癱倒在令狐沖背上,眼前一陣陣的暈眩。

  令狐沖痛心的將她反手抱住,并不轉頭,說道:“你…實在不該來華山的。”

  “可我卻依然來了。”任盈盈甜甜的笑道:“能見你最后一眼,比什么都值得。”

  令狐沖不答,沖公羊紹叫道:“公羊師哥,她是來找我的,能否饒過她此次。師父回來后,我自向他領罪。”

  公羊紹斥道:“令狐沖,你早已被掌門開革出派,如今乃是以罪囚之身,于思過崖上畫地自禁。未得本派掌門之允,你便私自下崖,更為了區區魔教妖女出手連傷了二十位師弟,簡直罪不可赦。你是以什么身份來向我求情?本派棄徒?還是魔教黨羽?”

  令狐沖頓時語塞,良久方低聲告饒道:“公羊師哥,且看在往昔同門十數載的份上,饒過小弟此次如何?”

  “不行。”公羊紹斷然斥道:“不談你的罪囚身份,只說如今正魔兩道大戰在即,這妖女窺探了本派的機密,我便斷斷不容她輕下華山。”

  令狐沖道:“本派哪來的什么機密。魔教如今兩分,盈盈她爹任教主這一方正是勢弱之時,對我華山沒有半點威害,放走她又能如何?”

  “胡說八道。本派處處都是機密,謀成于密而敗于泄,三軍之事莫重于密。你令狐沖沒長腦子嗎?竟說本派沒有機密,需知…”公羊紹立即醒悟,止言叫道:“我不與你多說,且放下妖女,自上思過崖禁閉。不然,眾師弟聽令,不得放走令狐沖與魔教妖女下山。”

  “是。”

  百余華山弟子立即撥劍出鞘,五人一隊,分成了二十八個陰陽五行陣來,將令狐沖與任盈盈圍在陣中。

  令狐沖眉頭大皺,見任盈盈失血大多,整個人都有些迷離了。當下不敢再耽擱下去,只能叫道:“諸位師哥師弟,令狐沖得罪了。”

  說罷,一手抱起任盈盈,一手揮動長劍,將攔路的華山弟子剌來的劍招一一格開,只見每隊五人的劍招相輔相成,五岳劍招皆有,劍法之中竟是不現分毫空隙。

  令狐沖所習“獨孤九劍”的精要,是在一瞬之間便瞧出敵人招數中的破綻,以無招破有招,隨手一劍,即能克敵制勝。須知武林中人不論武功如何高明,招法如何精妙,出招收招之際,定然有空隙可尋,因之天下絕無破不了的招數。

  但這陰陽五行陣的劍法聯成一氣,每人的招數中多有瑕疵,但互相衛護之后,便已一一的補足,一時之間,竟然是破解不得。

  幸好這百余華山弟子的武功并不甚高,這陰陽五行劍陣,使出來的劍法也只是依樣畫葫蘆,并無多大的創見。五人互補之后,守御之力雖強,但攻擊之力便就大減,劍招與劍招之間,總少那么一絲靈氣。

  令狐沖一時雖破不得每個劍陣的劍法,但每個劍陣的每一招剌出,同樣也傷不了令狐沖與任盈盈。

  任盈盈見令狐沖闖陣不得,于是低低的說道:“擒賊先擒王。”

  令狐沖猛醒,只要擒住了公羊師哥,在自已多番哀求之下,想必定能饒過自已二人吧。

  思畢,就不著橫跡的朝著公羊紹移去。

  公羊紹見百余華山弟子都圍不住令狐沖二人,心下當真是又忌又恨。忌的是令狐沖終究是掌門心愛的親傳弟子一員,一身武功劍術已超凡入圣,絕非內門外門弟子所能比擬的。

  恨的是令狐沖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敢叛師結交邪魔。聽說更膽大妄為,放出魔頭任我行,火燒少林寺,氣死了少林方丈。如今幸得掌門庇佑,重新收歸華山,畫地為牢,自囚思過崖上。如今卻又跳出來強行救走魔教妖女,再度叛逆。著實可恨之極。

  公羊紹與一人低聲說道:“陳師弟,速將閉關苦練混元功的那二十余個師兄弟們都尋來。本派一流高手不出,著實困不住他。”

  陳師弟一怔,點點頭道:“是,我這就去。”

  就在公羊紹分神之際,令狐沖二人已距離公羊紹不遠了,見公羊紹轉頭與一名師兄弟說著什么,令狐沖立即擊退兩個劍陣,抱起任盈盈就朝公羊紹掠去。

  公羊紹吃了一驚,不等他長劍出鞘,令狐沖的長劍早已直指他的咽喉處了。

  令狐沖愧就的低頭說道:“公羊師哥,對不住了,等我送走盈盈之后,再歸來與你叩頭陪罪吧。”

  公羊紹氣得滿面通紅,自已在漠北橫行無忌,與蒙古哈斯薛怯軍大戰經年,更指揮數千大軍追亡逐北,親手斬殺了延達汗,都從來沒有如此的狼狽過,沒想到竟在華山本門之中,被一個曾經的師弟,于眾圍之中突進,用劍指住了咽喉。這無異于亂軍斬將,簡直是奇恥大辱。

  “公羊師哥,請移貴步,送小弟一程吧。”

  豈知公羊紹一動不動,怒喝道:“你令狐沖出爾反爾,毫無信義。誰知放你下山之后,你又弄出什么妖蛾子來。眾師弟聽令,無需以我為懷,更無需顧忌,當用盡一切手段,今日勿必斬殺華山叛徒令狐沖。”

  “是,師兄。”百余華山弟子齊聲應道。不見慌亂,立即有十六個陰陽五行劍陣四面圍定,外圍的華山弟子轉身就走,不知去尋什么去了。

  令狐沖更是吃了一驚,問道:“公羊師哥,何至如此?”

  公羊紹怒喝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既以魔教妖女為重,不念華山的教養之恩,亦不顧我等同門學藝十余年的感情,不是叛徒又是什么?面對叛徒,勿必絕情。我愿與你同歸于盡,也要將你留下來。”

  令狐沖驚得渾身發顫,不知公羊師哥為何如此剛烈?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之前走掉的六十余名師兄弟又紛紛回來了,只見他們個個攜帶兩桿四、五尺長的火銃,一一分發之后,立即有超過百名師兄弟排成數列,從外圍以火銃陣指向了圈中的三人。

  令狐沖更是驚得無以復加,那火銃的威力自已深知,因為梁發師弟就喜好火器,亦曾收藏了一支。平素還拿出與自已外出打野呢,那威力,縱是老虎野豬,也要被一銃擊倒。

  獨孤九劍雖有破箭式,但哪里能破超過一百支火銃的打擊。縱算自已運使最快的輕功逃離,但有身負重傷的盈盈在,只怕兩人都要中彈身死不可。

  公羊紹繼續怒喝道:“三段射擊準備,兩尺為間,目標三十銃,縱面五丈,高程三丈。”

  “準備完畢。”

  令狐沖吞了口唾沫,不敢相信公羊師兄竟真的這般剛烈與無情,連自已的安危都不顧及,也要殺死自已。

  “聽我號令。”

  “公羊師兄。”令狐沖慌忙叫道:“你不能再考慮考慮?小弟絕無叛出華山之意,只是想送走盈盈罷了!”

  公羊紹斥道:“我華山實力如今盡被魔教妖女探知,焉能放走,要么你們兩個都束手就擒,要么咱們三人一塊死。”

  “沒有第三條路么?”

  “十、九、八…”

  公羊紹又數數了,十息時間,令狐沖卻又哪里決斷的下來。任盈盈忙低聲說道:“快點他穴道。”

  令狐沖立時醒悟,反手用劍柄連點公羊紹的麻穴與啞穴,公羊紹頓時氣得雙目直瞪。

  便在此時,又有二十四名師兄弟仗劍飄然而至,眼見如此場景,不由紛紛一愣。一人戟指令狐沖道:“令狐沖,你好大的膽子,還不快快放開公羊師哥。”

  原本令狐沖身為華山派的親傳四弟子,平素的待遇雖然一致,但地位卻遠遠超過。如今卻因為開革一事,在眾內門外門弟子中低了一頭。現在更因任盈盈一事,又要低上一頭。

  令狐沖只能委屈求全的低聲喚道:“谷師哥,盈盈她雖是魔教圣姑,但她便未對本派有任何危害。今日上山,只是為看望小弟而來。在下山時,無意被人發現,從而引發了大亂。你們就不能行個方便,放她下山嗎?”

  那谷師哥怒道:“那你呢?這魔教妖女擅闖華山,我華山弟子欲要將她擒下,等掌門歸來處置,你為何要強行出手,傷害同門?如今更要劫持公羊師哥,也要下山?”

  令狐沖一怔,是啊,為何自已等不及呢?是怕師父歸來尋盈盈的晦氣,還是其他…

  那谷師哥再度說道:“我也是那句話,要么放開公羊師哥,你們兩個束手就擒,要么…便是依公羊師哥之令,殺無赦!”

  同樣的意見,令狐沖頓時坐臘了,無奈之下,只能低頭說道:“盈盈,你就留在華山養傷如何,想必我師父不多久就會歸來吧。”

  任盈盈虛弱的搖搖頭道:“我就是趁岳不群不在時才來的,我爹爹有危險,我要回去與他共赴危難。”

  令狐沖無奈的說道:“你現在受傷,去了又有何用?還是留在華山養傷,由我去幫他吧?”

  任盈盈這才點點頭,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谷師哥聽見令狐沖的決議后,又勸解了公羊紹一番,公羊紹總算是同意了令狐沖的請求。

  只是在令狐沖臨下山之際,公羊紹冷冷的說道:“我等武人最重誓言,你既答應老師自囚思過崖上十年,如今不到三月就要下山私離。如此出爾反爾,毫無信義,當真無恥之尤。你雖武功高強,劍術無敵,但我廣大內門外門弟子恥于與你為伍,決不同意你再度歸入到我華山派門墻之列。”

  令狐沖聞言心中一顫,一道不安的陰影頓時升起,再難以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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