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那窮鬼
趙英雄的小姑家也離縣城不遠，來幾里地吧。
明天就要結婚了，今天還把準新娘子‘藏’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英雄怕他媳婦被她娘家人拉去醫院把胎給墜了。
尤其李翠還想告趙英雄耍劉氓，但是女兒不配合呀，當事說話是最管用的，‘丈母娘’再告也沒意義。
趙英雄知道媳婦心里也難受，人這一輩子還能結婚幾次啊？連個‘娶親’的過程都沒有，娘這邊什么也沒準備，新娘子還從男方姑姑家被‘娶’走，這算什么呀？
可是眼下這個情況，也只有這樣了，趙英雄和王藝都解決不了他們面臨的這個‘困難’。
從姑姑家出來，王藝默默跟著趙英雄，她都已經不奢求其它的了，只盼望能把明天的婚禮‘平平安安’的進行下去，那就算老趙家祖墳冒了青煙。
王藝比誰都清楚自己那個母親的‘潑’性，她要鬧起來，肯定把你婚禮現場搞的一團糟，敢把所有席桌都踹翻…
真要這么鬧，她都會產生跳樓的心思。
“你同學們怎么晚上過來？”
“嗯，我也沒有想到，他們就都趕過來了，上車吧，去賓館見見我同學們，都從城里來給咱們捧場，你也得露個面不是？明天你老娘真要來鬧事，我還指望我的同學們攔著呢，七八個大后生，一涌而上也是管用的，當然不會把你家老娘給捶了的…”
王藝白了他一眼，“我哥給我打電話了，說我媽要20萬，這是最后一招，可問題我們去哪20萬呀？”
“大哥今兒借給我八千，讓我湊一湊，多少湊點給你娘家，剩下的我打個欠條，沒辦法了嘛。”
“我媽可不是認白條的人，她分明就是用這個當借口，阻止我們結婚呢，我們拿不出錢，她百分之百來鬧場，我舅，我那倆叔，也都會跟著瞎鬧的…”
“哎，你說你家這一家都啥人啊？”
趙英雄哭笑不得呢。
“都勢利眼兒唄，尤其我舅，和我二哥也在一個廠，是個小副主管，他和我二哥一個心思，琢磨著把我嫁給那個一條腿兒，他們好在廠子里混得更好，可他們替我想過沒有啊？真是太過份了，我媽心里就我二哥一個人，我和我大哥好象不是她生的，哎…我就擔心明天，你說，咋辦呀？”
“去了賓館和我同學商量一下，楓子老悍他們都是有辦法的…”
“他們住賓館，也是…”
王藝沒有再說下去，以趙英雄的脾氣來說，肯定是他支付這筆付用的，同學們大老遠來捧場，還能叫人家自費住賓館啊？
出門就看見黑漆漆一輛方不愣騰的車子，這啥車啊？
也不是王藝沒見識，只是她對這些壓根就買不起的東西從來不關注，‘關注’有任何意義嗎？車，這種東西離她的現實生活太遙遠。
上了車，趙英雄給王藝介紹，“這是我同學的哥兒們，叫虎娃。”
虎娃很酷，短發精神，也就小蓉兒說他是只土鱉，別人誰看他都不象是只土鱉，小蓉兒故意嘲貶她虎娃舅呢，她不是看不起虎娃，而是用這種方式表達她對虎娃的親近。
車子上了路之后，王藝才感覺出了不同，因為這一段出村的路是土路，坑坑洼洼的會很顛，但是坐在這輛車里，只是晃晃悠悠的，感覺不去生硬的那種顛。
就憑這一點，王藝認為這是一輛好車，本來她以為還不如‘出租車’那樣的小轎車呢，她對車的認知世界中，小轎車就比‘大車’高檔，就這么簡單。
但是今晚顛覆了她的認知印象，坐在后座能看到四前的工作臺的各種燈光，那奢華品味撲面而來，中間的扶手箱、拔檔桿這里都有控版面，都有燈…好高端呀！
其實趙英雄才是一只‘土鱉’，他是真不認識‘路虎’，他印象里的好車也就是四個圈圈的奧迪，要不就是本田之類，因為縣里一個有頭有面兒的人都坐這些車，其實坐奧迪都很少，今年有個大暴發戶買了車新車好象是叫什么帕薩特的，看上去很‘貴’的樣子，聽說二三十萬，自己娶一個媳婦的錢啊…
上了二級路，攬勝驀然提速，箭一樣竄了出去。
“這車，真厲害了啊，虎娃兄，楓子這車也得十幾萬？”
“呃？”
虎娃笑了，沒想到啊，能遇上比自己更‘土鱉’的人，“十幾萬夠買它的幾個轆轤了，”
“啊？不能吧？這車方不愣騰的又不好看，難道比奧迪還好？”
“奧迪也有好的，但一般常見的奧迪肯定不行，這車能換幾個奧迪。”
“我去…”趙英雄吧唧嘴，“這車多少錢啊？”
“連手緒都辦齊全了，要三百多萬吧！”
“呃！”
趙英雄沒聲兒了，后面坐的王藝張著嘴愣那兒了。
三百多萬？啊，三百多萬？
“這不能啊，我知道楓子的情況，他家也挺困難啊，就算最近發點財，也不至于發成這樣吧？”
“他就發成這樣了，”
虎娃嘿嘿笑。
“老悍和繼東的車我看一樣，那車是不是也貴？”
“嗯，都是二百多萬的車，頂配的蘭德酷路澤，老悍那輛我聽楓哥說是特訂版的，比繼東的稍貴些。”
“那、那輛紅色的什么車啊？”
“保時捷卡宴，那是蘇蘇的車，也是二百多萬的特制款。”
“呃，我去…還有一輛很扁的那個，看上去好牛那種，那是什么車？會不會更貴？”
“那也是蘇蘇家的車，阿斯頓馬丁，具體價格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上百萬的豪車，如果也是特訂款，最少三百萬往上吧…”
趙英雄已經不想再問了，自己完全就是…好吧，我不懂你們有錢人的‘世界’。
可是，林楓王悍楚繼東他們沒這么有錢啊，我知道的啊…這三幾年的功夫，就這么大的差距了嗎？
其實不是三幾年的功夫，是三兩個月的時間內改變的一切。
本來，王藝心中壓力很大的，很叫她愁苦的…突然這時候那壓力就好象消失了許多許多。
難道說英雄的同學們，真的能幫到英雄？
可想想，老媽要20萬呀…同學再怎么幫你，還能借給你20萬啊？你親爹也給你拿不出20萬，王藝覺得自己想多了，忽然消失的壓力又回來了。
一路上，王藝的心情患得患失的…
到了賓館，趙英雄牽著王藝的手進來，大伙還在大堂休息區坐著笑聊呢，還沒有吃飯，不準備上去。
賓館這邊也有餐飲部的，本來就是‘大酒店’嘛。
訂了兩桌也在準備了，只在坐在這里等英雄。
看到俊男美女一大堆，王藝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害羞起來，她畢竟是縣城里的女孩兒，雖然比村里的要強，但比市里的還差點，見識上的差距，并不是其它方面，她平素也是給人家打工，臨時的，日常生活很單調，也沒有泡吧之類的興致，有會兒功夫就是和男朋友逛逛馬路…
一番介紹之后，大家又落坐了，才沒聊兩句，王悍和楚繼東擒著個黑袋子回來了。
黑袋子里都是現金，大家都知道，款子提出來了。
只是趙英雄沒護清狀況，一臉懵逼樣兒。
林楓指著黑袋子，對王魁說，“哥，里面是30萬，一會兒叫英雄跟你去娘家，把財禮都結清了，另外十萬給娘家這邊留下辦回門喜筵吧，”
趙英雄眼就紅了，騰一下站起來，“楓子…”
“沒你啥事，你安心當你的新郎倌兒吧，這些事，我們來處理就好了，錢不是給你白拿的，你們兩口子準備給我去打工好了，都算預付你們的薪水吧，也不用感激我，當我是個黑了心的老板也可以嘛，明天是你結婚的大日子，人一輩子最好就結這一次，一定要風風光光的，花錢就能辦到的事那都是小事，別上心啊！”
趙英雄不知該說啥了，林楓全說了，錢是‘預付’你們兩口子的薪水，你們準備去給他打工還債。
這年頭兒，不怕還債，就怕借不出錢，有人敢借錢給你，那絕對是一份大人情。
王魁都替趙英雄激動，好小子，跑了一趟市里真沒白跑啊，絕境都消失了。
林楓不理趙英雄，對杜小天道：“小天，你也跟著去一趟，你嘴會說，我知道，你就充當個男方的代表吧，跟著英雄去娘家，把新娘子也送回去，嫁一次不容易，總要新娘從娘家出發吧？明天我們這邊安排個車隊去接，一切事宜都安排妥了，英雄，如果還擔心什么，就再把你新娘子帶回酒店住，明早化妝完送回家去，咱們這邊派幾小杜他們把護著，應該出不了問題…”
趙英雄點點頭，“這樣，比較妥。”
“嗯，那你們就出發吧，早去早搞定，一會回來你們再吃飯，我們剩下的人去吃飯先…”
于是，兵分兩路，趙英雄王藝、王魁，他們領著王悍、繼東、杜小天、謝彬先去娘家那邊‘談判’，要20萬給他20萬，再加10萬娘家這邊的回門喜筵費，夠意思了吧？不怕新娘子老娘不同意，不同意是她傻了，她開口要20萬就是縣里這邊的娶嫁‘天價’，不然她不會要這個價，還要怎么著？
其實06年的平海北陵縣這邊，婚事財禮價就是6－8萬的樣子，家境好一些給到10萬塊，但男方肯定不包娘家那邊的回門筵費，10萬的回門筵費就是大手筆了啊。
出門的時候，王藝那眼淚嘩嘩的，聲音也哽咽著，趙英雄也默默含淚，他心里堅定一個念頭，跟著我老同學老兄弟混，這一生我也差不了的。
他們一群人，坐王悍和繼東的酷路澤走了，武飛和吳正全也擠著去了。
林楓蘇蘇她們剩下來的人幾乎都是女的了。
“吃飯嘍，”林楓把小蓉兒抱起來，領著諸女去餐廳。
趙英雄也有揚眉土氣的時候。
黑袋子30萬現金，給桌子上堆，甭提多么的提氣了啊。
王魁先進家通了個風兒。
“媽，”
“你滾，老娘和你斷絕關系了。”
李翠是真的不給大兒子一點好臉色看。
“英雄來給送錢了，財禮。”
“你…啊？你說啥？那個窮鬼哪來的錢？真拿來20萬？”李翠眼珠子突然就放光了。
20萬吶，她嫁個閨女能收20財禮，這是縣里都拔尖兒的。
“聽說還有回門筵的錢…”
“什么？回門筵男方也給錢？那窮鬼不是把銀行給搬了吧？還是腦袋瓜子進水了？這、這怎么回事？”
李翠都坐不住了，人站了起來，“人呢？人呢？那窮鬼在哪呢？”
其實她不是找人，她是想看看‘人’拿著錢沒？
隨后，趙英雄就領著幾個同學進來了。
“阿姨，您要的20萬財禮，還有另外給娘家這邊回門筵的10萬塊，一共30萬都在袋子里了，您就給我一句話，王藝，我能不能娶？”
李翠都顧不上看她閨女，解開黑袋子先看錢，哇，30沓腥紅的RMB啊，她抓手里擲搓了搓，大都翻了翻，好吧，不是假錢，這個她還是分辯的清的。
“能，能娶，咋不能娶？哦…你小子就偷笑吧你，我女兒天仙一樣的人兒…何況你把她…好了，事就這么定了吧。”
李翠的手攥緊了黑袋子，生怕它飛了似的。
這就是錢的魅力，之前，說死說活李翠都不松口，王藝都威脅說要跳樓了，李翠都沒一點心軟，‘你嚇唬誰呢？你跳個給老娘看看？能的你！’
“那這邊怎么安排，阿姨你和叔叔看著辦吧，我們明天一早把王藝送回來，隨后就來迎娶，在譚氏大酒店…”
“啊，換飯店了？是譚氏大酒店啊？”
李翠眼都更亮了好多，這小子不是撿著財神爺了吧？咋一下有了這么大變化？
“小天，有些事，你和我阿姨交涉一下，我也不太懂。”
其實，趙英雄不想搭理他這個沒人情味兒的‘丈母娘’，很不想搭理她，以后，也不想搭理他，你20萬賣了你女兒，才，我給你30萬，以后咱們兩清。
“行，英雄，你們坐會兒，我和阿姨說…阿姨，我是英雄的同學，市里人，我們都是…關于明天迎娶的…”
李翠忙招呼家人給倒水啥的，本來她這邊正和弟弟、二兒子，兩個小叔子商量明天鬧場的事，結果，30萬就堆了過來，這、這叫啥事？倒茶水招待人吧先。
目送這兩輛發動機轟鳴極大的豪車離去，王韋心里籠罩著一縷陰霾。
王韋在單位的采購辦，經常去城里的建材市場，他也算是眼界要開闊一些的縣城了，再說都0506年這個時代了，網上見的也好多，電視里看的也好多，連這些都不接觸的人那才是落伍呢，王韋不在這個行列里，他是家里唯一能用上電腦的‘孩子’，說是工作用，其實是玩游戲呢。
他比大哥小妹的見識開闊太多了，他幻想的美好生活和憧憬的輝煌未來，是他們想也不敢想的，他給自己規劃好了，先上采購辦的主管，有了搞錢的位置再往上爬，以后肯定要買車，至少本田雅閣或新款帕薩特，至少要在城里買套房子，對象也至少定位一個城里的女孩兒…
但是隨著妹妹王藝的婚事定音，王韋感覺自己的‘夢’碎了，妹妹不嫁給一條腿兒，自己找什么門路上位去呀？坐不到采購辦主管的位置去哪弄錢呀？全泡湯了…
狗－日－的－趙英雄，尼瑪的，你哪冒出來的同學？居然…開的是蘭德酷路澤？
呃，對了，30萬，那30萬，老媽還不是給自己準備的啊？
王韋又笑了，只是臉上的陰霾還在，他是嫉妒啊，嫉妒趙英雄的改變，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同學開的蘭德酷路澤，衣著體面，氣質上佳，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難道趙英雄這小子要發達嗎？這不能啊這…
沒有在琢磨更多，他趕緊回屋，和老媽商量‘錢’怎么花。
“媽，這錢，夠我在城里買一套房子啊…”
“你想啥呢？”李翠白了兒子一眼，伸掉他往黑袋這伸來的手，“城里的房子哪有縣里的便宜？一套頂三套呢，住哪不一樣啊？聽媽的安排，咱家的雜貨店也要換租個門面，這是錢能下蛋的買賣，可不能斷了，”
“媽，我的事…”
“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往上挪挪嗎？現在指望你妹妹是指望不上了，但是你妹妹換回30萬，這也不得了啊…”
“哎…”王老合一拍桌子，起身進里屋去了，聽著老婆和兒子的說話，他好鬧心啊。
李翠哼一聲，“不是老娘要錢，你哪來這30萬啊？那個窮鬼肯定欠一屁股饑荒，還跑老娘這充胖子來了？活該他背債去當苦力受一輩子呀，30萬夠他償還30年的。”
她根本不領趙英雄的‘情’，在她這來說，‘嫁’女兒就是一手錢一手‘女’的交易，就這么簡單。
她弟弟李某人這時也瞅著黑袋子心慌，“姐，我那邊缺點錢，你看…”
“看啥看？你啥時候不缺錢？等外甥女的喜事辦完再說這茬兒。”
“大嫂，我那邊…”二小叔也開口了。
李翠不耐煩的瞪他一眼，“行啦，都閉上嘴，喜事忙完了再說，好象我家有多少錢，我兒子結婚不要錢呀？不要房啊？這點錢都不知道夠不夠…”
她怎么會給弟弟或小叔子他們借多少錢？借給了他們就別指點望著還你了，這一個個全是糖公雞，沾了就走的主兒。
“嫂子，咱們可是說好的，我們準備跟你去鬧場呢，現在你攥著錢了，沒我們什么事了是吧？”三小叔似乎看出嫂子的意思了。
“就是啊，嫂子，你這不能過河拆橋呀…”
“姐，要不先給我拿一萬應個急…”
這三個勢利眼兒輪番上陣了。
李翠哼了一聲，“鬧啥鬧？你們幫屁個忙啊？那我就是說說嘴，自家閨女嫁人，我能去鬧人家婚堂？我成啥人了我？”
一轉臉兒，她就不認帳了，之前還言之鑿鑿的要把所有席桌給踢翻呢，這會兒全變了。
倆小叔子一臉黑線，弟弟一臉不憤。
王韋嘿嘿一笑，“小舅，二叔三叔，今兒你們先回去吧，我和我媽我爸再商量一下明天嫁妹子的事，這邊總得準備準備，不能什么也沒有啊…”
“就是，你們先回吧，后天回門…我明兒去訂個飯店…”
這個還是要辦的，不辦收不上禮金啊，這必須得辦。
那三個一看，得，錢肯定是先別想了，只能等喜事落幕后再來磨嘴皮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