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沃爾夫有些驚愕:“羅林大人,對方只有不到一百人,如果我們點燃了所有引線,下一次進攻該如何應對?”
“你只管傳令,記住,是所有,”羅林重復了一遍,他沒有向沃爾夫多解釋什么,但他的確在賭博,他要用一場恐怖的爆炸打亂北境人的預估,讓他們在一開始的試探上就感到恐懼。
但這個賭注很大,一旦北境人沒有被嚇到,反倒繼續依靠人數優勢進行攻城,那么等待鐵泥城的就只有陷落,但如果羅林賭贏了,迫使北境人為了避開爆炸從而改變戰法,不再集中軍隊,這樣的話,鐵泥城就有機會堅持到明天,或者更冷的天氣到來。
“是,羅林大人,”沃爾夫沒有多猶豫,敵軍正在步步逼近,他不能多浪費時間,即便自己有很大疑問。
轉過身去,沃爾法將羅林的命令傳遞了下去,很快,令旗兵就將這個命令傳達到前方,同時也傳到了奇克那里。
奇克認真的看了兩遍,直到確認自己沒有領會錯這個命令表達的意思,這才拿起掛在墻上的火把,直接引燃了他身前的所有引線。
徇爛的火星飛快蔓延,穿過奇克所在的石屋,穿過鐵泥城破爛的城墻,穿過城防塔的下方,穿過厚厚的積雪和潮濕而堅硬的泥土,一直向前,這一刻,沒有什么能夠阻擋這一絲燃燒的火星。
馬爾圖半蹲在土包上,在他下達了加快速度的命令后,五只鐵甲犀牛的確如他所愿,快速推向了遠方的城墻,漸漸地,剛才的龐然大物,在風雪的阻隔下,已經變成了五個模糊的黑點。
馬爾圖心中很平靜,自他出生以來,還沒有聽過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東西能夠傷害到這些鐵殼下的巨大機械,在北境傳承千年的歷史中,這些魔法機械不斷改造進化,現在,所有的魔法機械里,最堅固就是鐵甲犀牛,它們是攻城的利器,南方人的城墻對它們來說,只是一張裱糊著雜草的紙張。
馬爾圖將佩劍橫放在地上,自己也盤膝坐在了雪地上。
“有吃的嗎?”馬爾圖對著身后的侍從喊了一句,從昨天到現在,他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了,現在,這個嫻靜的間隙,正是吃東西,順便看這些恐怖機械表演的好時機。
“有的,大人,”侍從趕緊從馬匹上取下一個袋子,從里面拿出了一些牛肉干,并抓了一壺酒,遞給了馬爾圖。
馬爾圖接過了牛肉干,這樣的天氣里,這些肉干握在手中,有種拿著石頭的感覺,雖然他是個北境人,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食物,但馬爾圖還是多問了一句:“沒有熱的嗎?”
“大人,有的,我這就去拿,”年輕的侍從有些慌張,他才剛剛擔任馬爾圖的侍從沒有多久,還搞不清楚這位軍隊統帥的脾性。
“恩,”馬爾圖沒有再說什么,他咬了口肉干,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肉干夾雜著烈酒讓饑餓的馬爾圖并沒有感覺到一絲肉的味道,他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咀嚼一塊發酸的樹皮。
年輕的侍從繞過人群,一直走到軍隊后方,穿進了一堆帳篷里,這里,幾名士兵正轉動著幾只簡陋的烤架,烤架上,兩只羊羔滲出金黃的油滴。
侍從咽了口唾沫,走到烤架前,撕下了一只羊腿,這里大多數人都知道他是馬爾圖的侍從,所有也沒有人阻止。
侍從抱著羊腿,跨出帳篷,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到地面輕輕搖晃了一些,靜止的空氣好像被使勁攪動了,緊接著,一股震天的巨響從南面傳過來,他感到自己的耳膜劇烈的疼痛了一下,然后,就是安靜,無盡的安靜。
安靜中,他看到在南方,一道沖天而起的藍色火焰遮住了原本視野里的鐵泥城。
安靜中,他看到原本天空中慢悠悠的雪花忽然翻起了跟頭。
安靜中,他看到五大部落豎立在前方的旗幟紛紛被吹倒在地。
那是什么?
侍從抱著羊腿,已經平緩下來的沖擊波掀飛了他腦袋上的皮帽,空氣中傳來的淡淡焦灼感,讓他有種回到夏天的感覺。
是神靈嗎?
侍從不由得退后一步,臉上寫滿了驚恐,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奇特的藍色火焰,更恐怖的是,那些藍色火焰連成一片,形成了一道幕墻,沖上天際,吞沒了所有,包括那些鐵甲犀牛。
土包上,積雪飛揚,馬爾圖緊緊握住酒壺,才沒有讓壺中的烈酒灑掉,嘴中,咀嚼著肉干的牙齒已經停止了下來,一雙眼睛睜地如同銅鈴一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爆炸過后,雪原上異常平靜,所有人就像是被定住了心神一樣,都一動不動地看著那片被爆炸席卷的地方。
藍色火焰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散去,只留下一團黑色的濃煙緩緩飄向天空,原本被卷動的雪花這時候也恢復了平靜,它們穿過濃煙,如同一只只小精靈一樣,落在了地上。
而地上,除了火焰留下來的灼燒痕跡和一片狼藉的深坑,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了,那些士兵,包括五只鐵甲犀牛就像是被蒸發的水珠一樣,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連一塊碎片都沒有留下來。
濃煙散去,馬爾圖已經清楚地知道了結果,剛才平靜的心情已經發生了些許變化,嘴中,咀嚼了一半的肉干被他直接吞下。
這時候,侍從抱著羊腿走到了馬爾圖的身邊,因為爆炸的沖擊,這只金黃的羊腿上沾了不少灰漬,但馬爾圖卻好像并不在意,他接過羊腿,三下五除二,很快就連肉汁和泥漬一齊吞下。
接著,馬爾圖大口吞了一口酒,直到肚子發出咯咯的聲音,他才扔掉了酒壺,做完這些,馬爾圖從地上撿起橫著地佩刀,重新插入腰間的刀鞘里,然后轉身走向了北面。
這個過程中,他一句話都沒有說,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城堡上層,羅林將因為爆炸而移位的幾只燭臺重新擺回了原先的位置。
“羅林大人,如果你賭贏了,接下來呢?還有一個冬天要撐下去?”壁爐旁,班森眼神閃爍。
但羅林沒有立即回答,他依舊在擺弄桌子上的東西。
冰眼河南岸,五大部落酋長的聚集處,馬爾圖停頓了一下,然后走了進去。
帳篷里,卡蒙·巨熊,托卡達·鹿角,布蘭德·雪怒,維達鷹眼,卡洛琳·萬鈞都齊齊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在見識了剛才那場爆炸后,在場的每個人臉上都表情微妙。
“馬爾圖,你的試探怎么樣了?”維達·鷹眼看到走進來的馬爾圖,率先問道。
“很成功,”馬爾圖回答道,似乎并沒有因為這場爆炸感到沮喪。
“哦,怎么個成功法,我可只看到了又一場失敗,”托卡達有些不滿,這五只鐵甲犀牛有兩只都是銀鹿部落提供的。
“所以試探才很成功,現在,我們已經證明鐵泥城有著大量的爆炸武器,如果他們膽敢在一場小小的進攻上就動用這種程度的攻擊,那么只能說明,他們還有更多,至少多到足夠摧毀我們所有軍隊。”
“如果他們只是在欺騙我們呢?”維達反問道。
“有這個可能,但我們沒有回旋的余地了,我們是占優勢的一方,沒有必要冒險,已經有兩次巨大的損失了,如果再冒險進攻的話,恐怕…”
“那你是在勸我們退回北方嗎?”布蘭德問道。
“不,我只想建議改變戰法,將軍隊分散開,”馬爾圖挺直了身子。
“分散,笑話,你聽過攻城時將軍隊分散的嗎?”托卡達冷笑了一聲。
“鐵泥城并非南方的大城,四周的城墻有著很多破綻,我們可以將軍隊分成四波,晝夜不停,從四面每一個地方展開進攻,當然前提是單兵,這樣就可以避開那些爆炸,雖然會耗時一些,但我們有人數優勢,最多一周,足以拿下鐵泥城。”
“我聽過這種戰法,叫什么,馬爾圖?”卡蒙開口道。
桌子上的東西很快都重新擺回了原來的位置,羅林坐在了椅子上,回答班森的話道:“如果我賭贏了,那我們每個人都要上戰場?”
“每個人?”班森皺起了眉頭。
“是的,每個人,包括我,”羅林指了指自己:“接下來的戰爭,既像騎士的對決,也像密探的廝殺,我們每個人都會變成行走在暗處的斥候,我稱它為…”
“斥候戰…”
“斥候戰…”
冰眼河南岸的牛皮帳篷里,領主城堡的壁爐前,羅林和馬爾圖幾乎同時說出了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