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李素之前的想法,他是準備吃完早飯后,再沿著渭河繼續走一段的,但目睹了剛才的那個場景后,他此時心緒難平,自是沒什么心情吃飯賞景了,將銅板放在桌上,知會了老板一聲,便也回去了。
天色已是大亮,但這條街道上還是沒有多少人,其實以神農館為界限,這條路上幾乎都是煙花場所,即使是在青天白日的,清白人家來這這的也是極少,當然若是你以為這種冷清的場面會延續到晚上,那自是不可能的。
事實上渭河兩岸是東平府著名的旖旎場所,大大小小上百家風月場對鄰而建,一到晚上人頭攢動,燈火相連,十里不絕,生生將清冽的河水映的是火紅通透,兩岸之上盡是鶯歌燕語,猶似天上人,河道之上,畫舫林立,玲瓏亮盞,生生將這塊地方映成不夜天,其間的繁華可想而知。
一路走過來,各處坊子仍是大門緊閉,樓前的欄畔上偶然有幾名丫鬟打扮的女子或是倚欄而坐,無聊的看著河面的景色,或是端著茶水,匆匆而過,偶爾也有些煙花女子看見李素在門前經過,笑著打了聲招呼。
之前便是廝混在這些地方,熟人應當是極多的,李素神態自若,笑著對那女子點了點頭,道了聲早,便離開了。
這番自然的態度,倒惹得那女子有幾分詫異,以往見過這李公子,模樣雖是清秀,但言語之間總有幾分下流意味,不過她身處青樓,這等人所見不知凡幾,應對倒也自如,但這輕輕的一聲早,卻是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了。
李素自是不知這女子心里的想法,他此時站在神農館的門前,仰頭看了眼飛舞的槐花,踩過門前的花泥,便進了醫館里。
剛到清晨自是沒多少患者上門,云婉兒此時也還未到,醫館里不免有些冷清,不過那秦大夫卻是早早到了,李素拱手問候了一句,隨后,便去屋子里搬來藥材,又挪來鍘刀,在后邊院子里開始昨日未完成的工作了。
坐在長桌后,老人將手中的書本放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混濁的目光望向后院的那道身影時,眉頭不經意的皺了起來。
忙碌一陣,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李素將長衫脫了起來,端來盆涼水,將毛巾浸濕,在臉上敷了敷,又繼續開始忙活起來了,伙計這個身份雖說無需為患者的生死勞心勞力,但相對應的一些勞累事總是免不了親自動手的,就比如將藥材切碎,就需要相當大的體力,而且十分的無聊乏味…
就全當是鍛煉身體吧,李素默默想著,對于小事,他一向喜歡用豁達的方式來寬慰自己。
日頭漸上,李素仍在后院揮灑汗水,這時,背后卻傳來打招呼的聲音:“李公子早上好!”
李素扭頭望去,就看見云婉兒與小漁正俏生生的站在后邊,似乎有段時間了 ”小姐,早上好。”
“小漁,早上好。“
他對兩人笑著打了聲招呼,便低頭繼續開始方才的動作了。
云婉兒盯著那道單薄還有些瘦弱的身影,微微蹙起眉頭,昨日那侯世兄又親自來了云府一趟,向她表達了謝意,也證實了那老者確實是氣血不通引起的頭暈目眩,他心里高興之余,心里卻無端想起李素無來由的那句話來。
她后來仔細琢磨了下,人參的功效確實有大補元氣,增補氣血的功效,但卻絕無疏通氣血的功能,那李素是如何的得知氣血不通的,這絕不是初學者能接觸的東西。
云婉兒想了想,慢慢走上前,彎著身子看了起來,眼前這人正在切些藥材,前些日子,與云家相近的藥材商送來批藥材,這她是知道的。似是有所察覺,男子扭頭看了她一眼,云婉兒抿嘴對他淺淺笑了笑,然后試探性的問道:“在切些什么呢?“
這是紅景天,極其稀有,她自是認識的,之前還是她仗著云家的聲望,花了大價錢才買下來,初學者是不可能認出來的。
李素微微愣愣,眨了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腳下,仰起頭不確定的說道:“好像是紅…紅景天。”
云婉兒目光閃爍,心神大震,剛想質問他一番,接著,就聽到李素繼續說道:“藥材全解上好像…記載的有。“
云婉兒一呆,藥材全解上確實有紅景天的介紹,這她倒是知道,不過李素是如何知道的,她微微皺著眉,訓斥道:“醫道之學最忌貪多嚼不爛,我之前給你的那本,你可讀完?”
李素搓了搓手,一副不好意思的神色:“些許小事,想著不用麻煩你,就讓小漁送過來了…”
扭頭看向小漁,小漁站在身后連忙點了點小腦袋,云婉兒臉色這才緩和下來:“你現在正是打基礎的時候,萬萬不可貪多求快,醫道這條路是沒有捷徑的,古人言‘溫故而知新。’你可明白?”
男子很莊重的對她點了點頭,云婉兒這才點點頭,滿意的進了小樓,她自是沒注意到,重新低頭忙碌的男子輕輕的松了口氣。
小漁雖沒有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但看見小姐臉色由陰轉晴,也明白這件事情算是過去了,安慰了幾句李素后,連忙緊跟著小姐進了小樓。
二樓房間上,云婉兒坐在桌子前,翻了翻之前給李素的那本醫書,又估計了下看完這書需要的時間,伸長脖頸透過半掩的房門,看著院落里那個干勁十足的身影,小聲說道:
“還挺認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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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時間來醫館看病的人并不是很多,就算古人身體素質較差,但患病的畢竟是少數,東平府醫館眾多,肯來這條街上看病的,除了青樓里的那些煙花女子外,還真沒多少人,李素也就只好在后院,繼續這些無聊且乏味的事情了,不過好在忙活了半天,終于是將這些藥材切完了。
此時小漁正在廚房準備午飯,李素起身,準備將藥材分門別類的裝進抽屜里,后面卻傳來一句不悅的的聲音:
“這些藥材,段兒切的太長了,待會你重新再切一遍。”
李素回過頭去。
平淡的話語,正是來自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的秦大夫,李素目光掃過,臉色陡然冷了下來,無形的威勢竟讓秦大夫心中生出幾分凌然之意,好在李素無聲盯了他一陣,卻是默默蹲下身子,藥材將切好的準備在切一遍,旁邊廚房里,小漁的小腦袋瓜探了出來,又縮了回去,然后,就匆匆上了二樓。
秦大夫心里松了口氣,方才那一陣的對視,竟讓他額頭生了層細汗,不由有些惱怒的,驚疑的看著那道順從的背影。
藥材的長短自然是不影響藥性的,這不過是刁難李素的一點手段罷了。
秦大夫姓秦,名遠山,年輕時便是云家伙計,幾十年下來,風風雨雨的,也算得上德高望重了。
前些日子,云老太爺見他,說什么讓他照顧眼前這人一二,他頓時便有些不喜了,關于李素他所知的,也就僅限于云老太爺救命恩人這一點了,不過,為云家效力多年,人際網絡錯綜復雜,對于李素的一些荒唐事他多少也是知道的,感官自是算不上多好,礙于太爺的勸說,這才勉強接受了。
雖說是是接受,不過因為一些不足為外人道哉的原因,他看李素多少是有些不順眼的,若不是手腳靈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代替人選,他還真想找個由頭,把李素給辭了,神農館雖是歸于云婉兒打理,但憑他多年的資歷,辭退這么個小伙計,想來時沒什么大的問題的。
但方才此人眼中所發出的凌厲眼神什么意思,他也只從太爺身上看見過類似的,但云老太爺是什么人?他李素是什么人?
秦遠山心里暗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