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首的眼睛眨動著,毛骨悚然。
唐紙問道:“大叔為什么會拿到這顆銅首?”
黃雪道:“這顆銅首并非是術器,嚴格意義上來說乃是一件妖器,在王朝里屬于違禁物品,私藏乃是死罪,所以王朝人得到之后都絕不外露。
當年被那位不知名的鑄鐵師打造成了銅首之后,其仍然保持著生命力,隨著鑄鐵師死去,這顆銅首也下落不明,去年有段時間舒一天不是消失了么?舒一天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從揚州一位富商地下室里偷走了它。”
“大概的信息就是這樣,更具體的我也不了解,舒一天并沒有多說,我也沒有多問。”
唐紙頷首表是明白了,大叔去年消失的那段時間里應該是去做了些什么事情,居然連這個兩三百年前邊成為了穿梭的預眼銅首都能找到。
銅首這雙眼距開闊的銅鈴大眼又閃爍了一下。
唐紙嘗試著回看著它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空洞和虛無。
“直接問就行。”黃雪提醒道。
唐紙猶豫了幾秒,對著銅首道:“你能告訴我,禁衛軍要怎么對付我么?”
銅首呆滯的目光凝視著唐紙的身軀,有那么一瞬之間,唐紙感覺自己的思緒和身體似乎發生了分離,而某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的時光力量,似乎鉆入了自己的身體里。
這種感覺和言命人為自己算命,以及站在楊紫果神術空間里那扇歲月鏡前的感覺完全不同,面對言命人和歲月鏡,唐紙都沒有任何的生理感受,然而這一次卻是有了的的確確的,似乎自己和時光之間簽訂了契約,而能達成某種交易的。
銅首僵硬的嘴巴緩緩開啟,道:“可以,但是我需要回報。”
銅首的聲音十分沙啞,好像是沙漠上被陽光和粗糙的狂風折磨了數百年的戈壁。
唐紙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頭,問道:“你要什么回報。”
銅首緩聲道:“我已經被折磨了太久,我想要死亡。”
唐紙意外地呆住了幾秒,黃雪也沉默下來,他們都沒想到,它要的居然是這樣的回報。
本就是妖,本就是自己奇異的母親和奇異的孩子亂lun而生的奇異產物,出生已經坎坷,命運有如此多舛,難以想象這幾百年來,他受了多少的痛苦,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唐紙頷首道:“好,我答應你。”
“從出生開始我就飽受痛苦,身體有巨大的毛病,一種鉆心的疼痛無時無刻地折磨著我,我的出生就是錯誤。
我無數次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卻全都失敗了,每一位想找我預見未來的存在,我都向他們提出了這個要求作為交換,然而真正執行的人,卻只有霍飛燕。”
黃雪意外地看來它一眼,驚訝道:“霍飛燕不是恩將仇報,而是你提的請求?”
銅首輕輕點頭,漠無感情地說道:
“他有宿命一戰,并且本都要死在了那場宿命里,又何必對我惱羞成怒。只是沒想到,他砍下了我的頭,以為我必死無疑之后便離開了,然而偏偏我這都沒有死去。我的哥哥‘無心’發現了之后,將我送給了漢唐王朝北境孤山荒原上那位名叫賀杰的鑄造師,以我來換取賀杰的三個女兒。
賀杰想要知道他的情人的下落,我幫他找到了情人,請求賀杰殺死我,然而賀杰卻心狠手辣地出爾反爾,將我鑄造成了銅首,把我變成了藏品,讓我更難死去。他說我這樣珍貴的能力,不可以消失在世界上。”
“而后隨著各種事件的爆發,我顛沛流離,轉換了數十位主人,隨后在那名叫劉陽的地下室中被封存了數十年。
幾百年來,我為每一位主人都實現了他們的要求,也提出了我不變的要求作為交換,然而每一位都會在交易開始時答應著我,在我實現了他們的要求后,卻又想著永遠壓榨我的價值,而不履行殺死我的承諾。
直到去年,我才從舒一天的手中得到了解救。”
苦澀的經歷令人感到憤怒而同情,事實的真相,果然遠比故事更加殘酷。
唐紙不禁深深地吐了口氣,問道:“大叔也出爾反爾?”
“不,他沒有向我提出任何問題,而是告訴我等到需要的時候,就會執行這樣的交易。之后,我便見到了你。”
銅首凝視著少年的眼睛,道:“你的眼睛不會騙人,我相信你,會履行你承諾。”
說完,被黑夜包圍的房間燈光開始閃爍,穩定的電流,而銅首緩緩垂下了眼眸。
黃雪和唐紙眼前一切的畫面都開始變得扭曲,屋中一切事物都似乎在加速地自然損壞和分解,墻壁猛然間經歷了從修建到頹坯,窗外的星辰也陡然間經歷了無數場爆炸和幻滅。
禁衛軍統帥劉國言在二十位飛翼部隊的陪同下,來到了皇都郊外,對外批示的乃是一次出行任務,檢查皇都周邊安全,實際上他卻偏離了的方向,停在巫嶺一帶。
巫嶺地勢較低,且因為河流充足,幾條大布江的支流都流進此地,所以水汽充沛,幾乎常年都被霧氣環繞,讓這一帶的山林都藏在了白茫茫之下,不識真面目。
今天的巫嶺和往常一樣白茫茫一片,劉國言的部隊很快便從空中沒入其中,消失不見。
隊伍停在了巫嶺里一片斷崖邊上,地上生長著許多厭陽的黑心草,隨著部隊的降臨,斷掉的黑青草朝著天空飛了起來,地上許許多多的毒蟲還有毒蛇紛紛朝著外面跑去。
一只全副武裝的金甲戰鳶一低頭,就將一根小孩手臂粗的灰色蘭草毒蛇啄成了兩半,咽入腹中。
劉國言從他霸氣非凡的戰鳶上下來,恭敬地走到了斷崖邊沿。
斷崖有三四百米高,因為白霧的充斥,若是有不知情的人來到這里,沒有仔細看,隨時都有摔下山崖的可能。
枯死的歪脖子黃果樹邊上,一席白色素衣,身材修長的女子和白霧融為一體,如仙而立,即便是蒙著面巾還有緩緩飄蕩的白霧,但是也能看出來,她這張臉必定傾國傾城。
而這張臉加上她的氣質和身份,更讓她成為無數人就連褻瀆的都只能埋在靈魂最深處的存在。
“國師大人。”劉國言微微低頭,視線凝視著她的這雙玉足。
女人正是柳碎夢。
“二皇子殿下最近有什么打算?”
劉國言道:“殿下要唐紙死。”
柳碎夢面不改色,道:“只有這一點?什么時候?”
“嗯,只有這一件事,之前安排給太子殿下的女臥底死去之后,二皇子殿下似乎沒有新的下手策劃了。至于唐紙,一個月后我和秦林將離開皇都,名義上去往西極邊軍審查,實際上擺脫嫌疑,動手時機也將是在那個時候。”
柳碎夢漠不關心地輕輕點了點頭。
“這件事,您有什么吩咐么?”
“沒有,你做好平日的工作就好。”
“是。”
柳碎夢問:“還神龍玉,有下落了么?”
她胸前溝壑間的這塊墨綠色玉佩輕輕閃爍了一下,因為這四個字而不安躁動。
劉國言搖頭,歉然道:“還沒有,此玉沒有下落已經好幾千年,可能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墨綠色玉佩有些落寞地重新滑入了她香白的溝壑之間,一股極其負面的陰郁情緒,讓場間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柳碎夢蹙眉道:“加緊尋找。”
“遵命。國師大人,接下來,您有什么安排么?”劉國言問道。
柳碎夢漠聲回應道:“我已經和陛下請示,接下來會周游王朝,揚國教神威,一去或許是幾年。你有重大消息知會我,另外,輔佐一二剛剛上位的仲誼,鐘炎護法的位置,他未必坐的穩。”
“數年?”劉國言欲言又止地抬起頭。
柳碎夢這身白色素裝包裹的一只玉足往前微微探出了半尺。
劉國言的雙眼里當即閃爍起來興奮和感激的光芒。
這位身材雄偉魁梧的大將軍當即像是條狗一樣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脫下了她的鞋,寬厚的手將這金蓮仿佛至寶一樣捧在掌心中,然后貪婪而滿足地舔舐起來。
像是享受著世間的最美味,閉上了雙眼,滿臉盡是油膩的享受。
柳碎夢雙目平靜地單足而立,靜靜地看著前方白霧,沒有任何表情。
她是無人能擋的尤物,尤其是當她都愿意引誘人的時候。
零山國師這樣的巨擘都無法抵擋她的魅力而愛上她,對鐘炎忠心耿耿的仲誼會因為她而背叛師父,她十三歲的時候,就能讓這喜好女兒足的劉國言神魂顛倒。
王朝許多達官顯貴都知道,二皇子和大皇子之間的爭鋒,也知道禁衛軍統帥劉國言,是站在的二皇子一派,而事實上,就連二皇子本人都不知道,劉國言真正效命的人是柳碎夢。
早在柳碎夢還只是個跟在零山國師身后的豆蔻少女時,禁衛軍統帥劉國言,已經唯她馬首是瞻。
清新高雅而又偉岸如天神不可欺的柳碎夢,有著這具身軀作為最為的賞賜,世上怎可能有她得不到的人?
皇都二環路百水晶大酒樓是名副其實的奢侈飯店,坐落在風水最好的道路頭端,坐享最大的人流,內里的一切裝飾都是價值不菲的珍品,就連桌椅都是用的精靈族交易過來的繁嘩嶺木——此木好像是琥珀一樣晶瑩剔透,木料的中間夾著的則不是小蟲子,而是一片片晶瑩的綠色樹葉。
而作為高級餐廳,這里的保護得極好,絕對不會允許客人在這里用餐的消息外流出去,所以經常會有大人物將這里選擇為一些重大交易或者談話的地點。
二樓的紫水晶包間,一頓飯的包間費用是五萬,而穿著一身華貴正裝的唐紙摘掉了臉上的口罩,看向了窗外。
此窗也是術器窗戶,里面能夠一清二楚地看到外面,外面則一點都看不到里面。
他看到了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了餐廳后院,然后立馬有服務員將馬車帶去后方,而一位穿著漂亮三色齊膝裙的女孩兒也蒙著口罩,朝著樓上走來。
唐紙摸了摸身邊唐糖的腦袋,小家伙滿臉的不情愿,撅起來的小嘴都可以掛上醬油瓶。
“跟你說過了,這次的事情還是輪不到你愿意不愿意,從王朝律法上來說,我是你的監護人,我說什么就什么。”唐紙擔心她又鬧情緒,語氣嚴肅地說道。
唐糖不樂意道:“我知道,我又沒說什么好不好!”
“那你干嘛苦著個臉?”
“我舍不得你嘛。”唐糖埋下了腦袋,乖巧的劉海在額前懸掛,好不心疼。
唐紙不禁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我說了,等到事情結束了,我就來接你,你要是為哥哥著想,就好好聽哥哥的話,然后,好好聽姐姐的話。”
唐糖撅著小嘴不言不語。
之前的相處,并沒有讓她喜歡上那個女孩,而是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地討厭她。
很快,這位穿著三色裙的女孩子便進入了這絕對隔音的包廂中。
她摘掉了臉上的口罩,精致的俏臉上今天又畫著精致的妝容,看起來更加的動人。
唐糖瞧見她進來,本來低落的心情,滑向了更深處。
“怎么樣了?”月伊兒坐在了唐紙對面,開門見山道。
“劉阿姨已經幫忙和學校都談過了,給她辦的是轉校,可能在你那里的那段時間,你得幫幫忙。”
月伊兒點頭道:“我知道的,我都安排好了,宮里的老師可以單獨教她。”
“陛下同意這樣的安排么?”
“不用什么事都要父皇同意,他根本忙不過來,我也有做出安排的權利。”
唐紙有些意外地瞧著她,月伊兒笑道:“你又要說我天真可愛不食煙火了是不是?我都說了,我只是對外面世界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對于皇宮的事情,事無巨細了如指掌,做點這種安排都做不來?你不要總把我當成笨蛋行不行?”
唐紙微笑道:“好,對不起。”
月伊兒對著低著個小腦袋,小臉滿是失落的唐糖擺了擺手,道:“唐糖妹妹。”
唐糖沉默了兩秒,還是抬起頭回了她一聲。
唐紙把兩個背包拎起來放到了月伊兒旁邊的椅子上。
“這丫頭就麻煩你先幫我照顧了,沒有地方比皇宮和你身邊更安全。這個背包是裝的衣服,另一個裝的是她的作業和零食,里面有一個清單,是她喜歡吃的零食,你買零食不方便,如果不行就只買棒棒糖就好,她最喜歡棒棒糖。”
“這些日子以來宮里對我管得越來越松了,我現在出宮都變得很方便了,買零食應該是小事,況且還有侍女,沒問題的。”
月伊兒盯著站在面前唐紙,慎重地問道至關重要的話題:
“你現在打算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