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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畫江湖

  皇都往日里高聳入云的護城墻今日沒有插入云端,因為今日晴朗的天空沒有一朵云彩,但站在腳底仰望而去,那可怖的威嚴感,仍然讓人覺得它仿佛頂上了蒼穹。

  月亮似乎就懸掛在高墻一側,若美人窗前的明鏡。

  此刻在這仿佛齊天的高墻上照這面明月鏡子的,并不是美人,而是白發蒼蒼的鎮安司副司首,也是尊神國教四大護法之一的驅魔護法——鐘炎。

  仲誼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側,沉默地凝望著恩師的背影。

  老人仿佛是棵老朽的松樹,微駝著身軀,站在這寬闊城墻的邊沿,一米高的護欄提供不了視覺上的安全感,似乎稍有不慎,他就會從這數百米的高空墜下,粉身碎骨。

  所謂的高聳入云,終究只是所謂而已,來到墻壁上方才會知道,它距離蒼穹仍然有著不知多少里的距離,而站在上面,視線朝兩側望去,還會看到,高墻就仿佛是一條巨龍在高空中蜿蜒,再以能屈能伸之勢,把內里這座繁華,但是高墻面前卻是嬌小的皇都所緊緊環繞。

  高處不勝寒,墻頂上的風也格外劇烈,還有似是肉眼可見的白流,看著在前方月色籠罩下的空氣當中緩慢飛翔的飛鳶車,還有那些掛著鮮艷條幅的熱氣球,老人的臉色變得和緩了許多,將手中之后,便久久握在手中的文書折疊好,遞給了仲誼。

  “邀請他來皇都的本意,便是想要讓他進入皇都里面,方便接下來的事情。無論他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浩劫,至少他都是個天才,只是沒想到他的天賦居然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也沒有想到,我的一封邀請信,反而幫助他成為了第二個林劍云…”

  鐘炎神色復雜地搖頭,“這加重了我的懷疑,也是在證明,他確實是有殺死林劍云本錢。”

  仲誼沉默不語,微微抬頭凝望著恩師后腦勺花白的發絲,用現代些的名詞形容,他也是老師的助理,很多問題他其實都沒有什么看法,因為有遮風擋雨的恩師在前,老師會考慮好所有的問題。

  “太子殿下今日忙著典禮的事情,沒有來詢問我關于唐紙的事情,但是想來還是會問到我頭上,陛下既然承諾了這個調查為最高機密之一,那就傳令下去調查組全體人員,以鎮安司機密而拒絕告知,殿下雖然是在某些方面放縱了些,但是并非不懂大體。”

  仲誼頷首,“是。”

  月光下只有十來顆星辰在天空中垂掛,隱約間幾個星辰都眨動了下眼睛,老人想起那位少年單純清澈的雙眼,心情忽然變得尤為復雜起來,長吁短嘆道:“王朝需要天才,更需要英雄,他如此了不起…但愿他不是我要找的厄運浩劫。”

  鐘炎將手背負在身后,微微回頭,緩聲問道:“幾點了?”

  “十一點四十了。”看了眼手腕上的藍色水晶做成的術器腕表,仲誼恭敬地說道。

  “十一點四十,還剩下二十分鐘了…”

  鐘炎瞇起了睫毛都已經發白的眼睛,這雙不知道究竟還是矍鑠,還是已經變得昏花的眼睛凝望著這座已經雄踞了世界五千年的皇都,清明月色加上城市本身的光彩,讓整個城池仿佛在被無數的彩色水晶所裝點,如夢似幻。

  這并非是夢幻,而是天帝以及五千年來無數王朝人前赴后繼的結晶。

  想到零山遺之命言所謂的浩劫,再想到自己兩次所捕捉到的異象,他仿佛覺得自己看到了這所有夢幻場景破碎的場面,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氣。

  空氣薄涼,人心,也因為已經孤注一擲,而分外地虛弱。

  “零山,在天之靈,保佑我,成功找到浩劫,成功守衛皇都的安寧。”

  老人的十指輕輕地扣在了身前,對著天空,也是對著前方那輪輪廓清晰,甚至上面的婆娑樹影都清朗如真的皓月微微躬身,內心之中默默地祈禱著。

  這段編號為甲三十三的圍墻段落上除了他們師徒便沒有了其他人,德高望重的地位加上鎮安司機密調查組的權限,足夠讓老人和徒弟獨享城墻上的特權,也因為沒有其余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便可以不加顧慮。

  他從懷中默默地摸出了三張白色的宣紙。

  宣紙出自皇都最好的造紙廠——蔡倫造紙廠,這家造紙廠采用的材料乃是從精靈族進口的葉輪木,所打造出來的紙張有著極好的柔韌性,百折不斷。

  三張宣紙,分別對應三張畫像。

  其中兩張畫紙畫的是人像,一張為柳國師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這位貌美絕世的國師正在皇宮的升龍殿前的天壇上,主持著即將在凌晨進行的加冠大殿。

  另外一張,則是今日意外成名的天才少年——唐紙清秀的臉龐。此刻這位清秀的少年,還在皇都巷道的一個垃圾桶中,反復地喘息,適應著身體的劇痛和虛弱感,他也并不知道,這位給了自己邀請函的大人物,把他畫在了紙上,即將進行一個極具震撼力的儀式。

  另外一張畫紙上面,并沒有人臉,畫著一個天竺佛國卍字圖標。

  三張圖畫,三個問題,三個皇都近來的重大事件,以及三個鐘炎的職業生涯中,或許最大的三個挑戰。

  今晚這場加冠盛典,對太子來說是莫大的喜事,對他而言,也是他解決三個重大問題的不上契機。

  老人松開手,三張畫紙沒有掉落,也沒有被風若落葉般卷去遠方,而是靜靜地懸浮在了他的面前。

  蒼老干枯的手掌在空中畫出數個結印,在空中揮舞出數個虛影,在半空中形成一個個繁瑣的痕跡。

  一套繁瑣的動作做完,老人腰間的幾張鮮紅色的符紙也緩緩懸浮起來,形成了圈厚重的圓環,環繞著他旋轉。

  符紙上面的歪歪扭扭,晦澀復雜的神紋在旋轉中從其上脫離,符紙緊跟著便在火焰中化為了虛無,只留下神紋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彩,夜空之中好像是閃耀著神輝的精美飾品,只是有著飾品所望塵莫及的神秘力量。

  老人手中揮舞的印結逐漸凝固,指尖上也匯聚了起來一團直徑約莫三厘米的光球,周遭旋轉的這圈金色神紋,速度也慢慢地達到了勻速,高速而模糊。

  老人垂下了雙手,微微側頭,緩聲問道:“看清楚了么?”

  目不轉睛地仲誼回過神來,仔細回顧著剛才的畫面,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

  老人微微喟然,想起陳年往事,嘆息道:“尊神國教的四大護法和國師之間歷來并無直接從屬聯系,尊神國教建立之初,始皇帝直接設立了三大護法之位,在那時候,三大護法便和國師之間若即若離,而始皇帝也好,還是當年的國師與三大護法也好,也都認為這樣的關系才是尊神國教最健康的關系。

  祖輩們何等高瞻遠矚?知道強烈的從屬只會讓尊神國教這等王朝與天神的橋梁成為集權的工具,而護法和主教之間的不能進一步也不能退一步的距離感才能維持國教存在的意義,所以這一關系也延展至今。

  而最初的三位護法,便是眾所周知的三大世尊格外睿智的地方還在于,當年為了確保將來尊神國教安危,以及王朝安危,三位為王朝開辟立下了汗馬功勞,也與神明之間有著密切聯系的三大護法,便各自集畢生所學與精力,創立了一門神秘神術,以在國教分崩離析,王朝危在旦夕,各大機構都沉淪的或者是別等必要的時候,三大護法各自還有辦法能挽救王朝于水火。

  這三大神秘的救國神術,便是著名的回瀾護法之術。”

  鐘炎蒼老而褶皺的嘴唇滑起了虔誠且敬仰的弧度,望著明月照耀中帶有某種神秘藍色光芒的天空,似乎看到了先人們威嚴的身軀,緩聲道:“驅魔世尊的回瀾護法之術,所能夠直接借助的神光,來自天帝大人。”

  “驅魔世尊的回瀾護法之術,是讓天帝開眼,替施術人,看透人間。”

  從六歲開始便跟著鐘炎,已經在老人身邊看盡了王朝廟堂之高,也閱覽了江湖之遠,但是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秘密,這話語之震撼,讓仲誼年輕而強壯的身軀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而再想到恩師今天告訴自己這一秘密的緣由所在,仲誼的雙瞳驚愕地瞪開,“老師…”

  “日月終有更替,壽命終有誕生與消失,唯有傳承才是永恒的唯一途徑,你六歲便讓你跟著我的目的,當然就是讓你承我的位置。”

  鐘炎微笑起來,肯定了他的猜測。

  “你天性正直不阿,這么多年,我相信我沒有看錯人。我年齡大了,這次尋找浩劫的事情若是不能圓滿結束,陛下對我的信任也將像對零山一樣,降到零點,那師也將是我退位的時候,雖然還有些日子,但是這個時間想來不會太長,便借著今晚的良辰佳機,提前告訴你了。”

  “謝恩師信賴!”仲誼感激地跪倒在地,雙膝沉重地扣響在城墻的僵硬地板,這雙年輕而朝氣的眸子當中,淚光閃爍,“恩師也言重了,無論是國之浩劫,還是柳國師,亦或者那危害王朝的僧侶,恩師都將圓滿解決。”

  “有很多事情陛下都不愿意相信,雖然有些配合,但是我懂陛下不愿意相信的心理,很多事情上我寧愿相信陛下是對的,而我是錯的,在這幾件事情上,也一樣。”鐘炎微笑著抿著嘴唇,搖了搖頭,“我希望零山和我都是錯的,也希望柳碎夢真的像陛下所想的那樣值得信任,也希望整個所謂的浩劫一案沒有去調查的必要,我寧愿一切因為這些錯誤,而讓我徹底失信于陛下。”

  仲誼想說些什么,但是這話題之沉重傷感,最終讓他選擇了沉默,只是他不明白,為什么馬上就要真相大白,老師卻反而悲觀起來?

  鐘炎輕輕笑了笑,緩聲問道:“所以,你看清楚了么?”

  “徒兒看清楚了。”

  鐘炎頷首,“看清楚就好。”

  說完,他這才安下了心,手輕輕地揚向了上空,然后面前懸浮的這幾張畫紙,也跟著飛向了萬里高空。

  天上住著天帝。

  天帝,將看到他最忠誠的信徒,拜托給他的畫像。

  鐘炎微聲道:“沒什么禮物送給太子,這就當做禮物罷了。”

  時間即將到達凌晨,最為隆重的盛典即將開始。

  它的隆重并不在形式上,而在天空中將要出現的神跡上,所以沒有大肆的渲染,熱度,也已經要讓王朝翻天。

  街道中,還有房頂上,以及今天特意沒有關門的五大尊神國教神殿里,都人滿為患,人們紛紛興奮而虔誠地仰望著天空,等待著最終時刻的降臨,等待天帝神光閃耀。

  皇都歌舞升平,皇宮里,同樣歌舞升平。

  太子早已經結束了整個白天緊鑼密鼓的活動,回到了太子宮里,等待最為重要的典禮展開。

  金碧輝煌寢宮中,已經換上了嶄新太子袍的太子殿下,此刻下半身的褲腰沒有和上身一樣的規矩整齊,而是有些凌亂地束在了小腿上,皮膚被宮中金黃色術器燈光的照耀有些泛出異樣的光彩。

  他的面前跪著一位宮女,口中塞著他身上生長的某樣器具,他的雙手粗暴地摁入了對方無辜的黑發中,腰身絲毫不顧及對方感受地反復活動著。

  而宮女為了討好這位假以時日就將加冕登基的殿下,性命卑微的他,也豁出性命般地迎合吞納。

  在皇妹面前溫柔的哥哥,在公眾面前儀表堂堂的太子,本性只有在寢宮當中才會體現得淋漓盡致。

  以唇舌為工具的放肆縱情之后,又是一番回歸床榻上的瘋狂,某些靡靡之音混合著皇都里不斷響起的美妙音樂,在這座恢弘宮殿里里外外放送。

  十多分鐘后,徹底舒暢之后的太子殿下這才正了衣冠,心滿意足地走出了寢宮,絲毫不管已經失去了價值,也在他的癲狂房術之下變為爛泥的宮女死活,在幾位宮女和太監的護送之中,衣冠楚楚地走去升龍殿的升龍天臺。

  此刻距離最終的加冠大典還有十分鐘,最耀目的時刻即將到來,他意氣風發。

  他即將見到天帝大人,即將享受人生中,登基前,最風光的時刻。

  今天白天時候的愉快和不愉快,都在此刻,被莫大的虛榮感,還有作為王朝主角的榮耀感,所占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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