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乃是太子殿下的成人禮,普天同慶,許多民眾都自發地載歌載舞,無數人都關注著太子的動向,這場本來就擁有極高關注度的盛典,也因為斗神族的少年的出現,而擁有了更為恐怖的熱度。
皇都鎮安司、禁衛軍、皇都軍方、巡檢司、中情處…各大部門都密切關注著這件事情,無數雙充滿了凝重和審視的目光聚集于此,三百米高的恢弘墻壁內外,也都加強了布防,皇城這座龐大的機器此刻已經擰緊了每一個組件,牽一發,而將動全身,要是有任何的危機出現,整個世界都將見識到這所龐大王朝的力量。
斗神族的少年在擂臺上披荊斬棘,閃電般的速度解決了兩位今年的超級天才,同時,也將斗神族這個貌似已經很是久遠,但似乎又和人類毫無間隔的一個名詞回到了大家的面前。
提到這個種族,就難免想起那位無敵的前任戰神——淵江。
如今的戰神乃是手握千萬斤重錘的大戰神天默,而在天默之前便是因為叛亂而死去的這位斗神族戰神。淵江為戰神的時候,萬族都要在這位戰神之威下低頭,和這個少年此刻在皇學院的戰斗場一樣,以無敵的姿態碾壓了無數種族,為漢唐王朝和神界的立足,立下了汗馬功勞。
出自斗神族的淵江毫無疑問乃是斗神族的代表人物,也代表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即便有著叛亂之實,也因為叛亂走向了滅亡,淵江之名仍然人人深深纂刻在許多人們的心臟,所以當消失了千年的斗神族出現在了王朝的時候,淵江這個名字,也浮現了許多人的腦海。
人們都開始追憶這位前任戰神的生平之時,這個久遠但永遠也不會被塵封的名字,就這樣隨著消息,一路飄香了北方。
皇都今日萬里無云,暖陽光耀四野,而在王朝西北部,那魔界與人界的封印界門所在的烈魔煉獄更為北方的地帶,是整個大陸最北部的區域,乃是終年不化的棠歡雪原。雖然有個歡樂的名字,但此地萬年冰凍,冰雪終年不化,大雪幾乎片刻不停,自然毫無人煙。
這里是凡靈的禁區,也是神界的領土之一,守衛在這片雪原的乃是十二主神之一的極地神女——幽蘭。
時維十月,此地依然暴雪紛飛,雪白色的冰霜棠歡樹在白衣大地上棵棵盛放,潔白色的花瓣迎著凜冽寒風飄擺,倔強地不肯落下,當一只雪白色的極地鳥從此地縱翅而過,這片棠歡樹樹林才灑落漫天的芬芳,雪白花瓣混著鵝絨大雪,在天空中盡情飛舞。
這只翅羽潔凈漂亮的極地鳥,長長的尾巴拖著白色的氣浪,越過雪山峻嶺,讓天空中的飛雪盤旋在它身后,形成一道漂亮的渦流,漂亮的眸子其視線穿透風雪,飛向了十公里外,它所熟悉的那片湖泊。
這面湖泊極為神奇,約莫百萬頃,一半被冰封了湖面,另外一半,則春江水暖,魚兒歡騰,甚至帶著些溫暖的水汽蒸騰而起,形成一片氤氳之色,還有道道彩虹橋懸掛在半空。
在春水暖的那一面湖邊上,有一棵格外精美的棠歡樹,它和任何一棵棠歡樹都不同,它樹干晶瑩剔透,花瓣姹紫嫣紅,每一片花瓣都有色澤之間的差異,似乎把人世間的所有顏色都在一棵樹上展現完畢。樹高約三十米,龐大而靜美的花瓣在風中招展,茂密的樹冠頂著不間斷散落白雪,形成一頭的白發。一只樹枝像是手臂一樣落下,為樹下一位穿著雪白色的衣裳,肌膚也白若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輕輕撣去肩膀上的一片雪絨。
這位女子略顯寬松的雪袍遮掩著完美無瑕的身軀,含香貝齒藏于櫻唇之下,漫天飛雪之美都收于一雙神眸之中,被這雙眸子看上一眼,就讓人覺得似乎從靈魂到軀體都得到了洗禮。
王朝人都說柳國師乃是王朝第一美人,但若是柳國師在此間,與這位女子相比,即便褪去那人神之間巨大的差距,單論相貌,所謂的第一美人也會跌落到塵埃里。
這位美得不可方物,坐臥在此間,雙目無神望著遠空,仿佛在思念著什么的女子,便是受人朝拜,尤其是在冬季最受人們祭拜的十二主神之一的極地神女——幽蘭。
“斯人已逝,幽蘭,冬天又快到了。”這棵棠歡樹的樹枝收回,將挽起來的那片雪花抬往上空,融入了風霜之中,樹身內里發出了有些蒼老遲緩的女聲。
幽蘭雪白色的肌膚上浮現一抹笑意,頭上佩戴的那朵冰藍色的蘭花也在這個笑容間變得更加燦爛,漫長的壽命和枯燥的神明生活似乎沒有界限,再美的景象在當年那件事發生之后,于她的眼中也都只剩下荒漠戈壁般的單調乏味。
“又是十月了么?”她酥手落在膝蓋上,已經活了漫長壽命的她,本質上卻還只是十來歲的小姑娘,手挽住了膝蓋,在其余諸神的眼中都是和這冰雪一樣無情的神女,居然露出了幾分可愛的姿態。“已經一晃眼又要一年了。”
“可能你得學著忘記。”棠歡樹沉吟了片刻,聲音和這呼嚎的風雪一樣的凄愴。
幽蘭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棠歡樹沉聲道:“不是說話了忘記么…他履行了約定,你為什么不呢?”
幽蘭前一刻還帶著笑意的眸子中,有一滴晶瑩閃爍,然后變成了冰霜,被涼風所卷走。
“他不甘心,這么多年也都咽下了,決定是你和他一起做出的,為什么他都愿意了,你…卻還是不愿意呢?”
幽蘭長長的睫毛顫動,她輕輕合上了雙眸,幾粒閃閃發光的結晶在睫毛前端顫動著,她的聲音也變得縹緲而傷感:“哪里…”
她話沒有說話,但棠歡樹知道,她想說的是,哪里有這么簡單。
的確沒有那么簡單,但是麻痹了這么多年,痛也痛了這么多年,在維持下去,除了更痛,還有什么意義呢?棠歡樹長長地嘆了口氣,一片片姹紫嫣紅的花瓣像是一場春雨墜落,落在幽蘭雪白身軀上,把她點綴得多了幾分顏色。
“這不是在折磨自己么,你需要忘記,要是天帝知道了…”棠歡樹陷入了沉默,在長久的安靜之后,又緩聲道:“我怕你更痛。”
幽蘭沒有回話,而這具神女之軀,卻在因為撕心裂肺的痛苦而輕微的顫抖,斷線般的淚珠,從她的臉頰上不住地滾落,化為一片片藍色的雪花,在空中紛飛,頭上的這朵已經別了十六年的蘭花,在風雪中輕輕顫抖著。
棠歡樹痛心疾首地望著這位和自己相伴了幾千年的神女,它知道,她還是放不下,一千年一萬年,哪怕當初的她能夠做出那樣的決定,哪怕幾年前她能忍住傷痛送他永遠離開,和他徹底劃清聯系的可能,她的心里卻始終也忘不了他。
棠歡樹還想在說些什么,因為作為見證了整個事件的旁觀者,它最清楚問題雖然看似解決,可是根源只化解了一半,要是不解決根源,這位神女或許終生都將伴隨著痛苦。
話音還沒有響起,一道破空聲便已經到來。
“幽蘭神女,幽蘭神女…”
幽蘭緩緩抬起頭來,眼中所有的淚光消失不見,清澈的眸子看到,一只雪白的極地鳥已經飛到了頭頂,停在了棠歡樹的樹枝上。
冒冒失失的它撞斷了一朵棠歡花,鋒銳的爪子緊緊扣攏樹枝,這才免去了自己摔下大樹的危險。
“小白,你總是這么慌慌張張的,能不能小心一些?”棠歡樹仿佛是位操心的奶奶,沒好氣地責備道。
小白尷尬地扇了扇翅膀,道:“啊,對不起,我剛才得知了重大消息,所以動作就急了一點。”
“你每次都是這樣,這可和重大消息沒有關系。”
“這次是真的有重大消息!”小白嘶聲道。
“小白,慢慢說。”幽蘭目視前方,一頭雪白色的發絲輕微閃動,顆顆雪花便從她的發絲間飛舞出來。
幽蘭的聲音如若冰雪一樣讓人沉浸安寧,小白慢慢地恢復了平靜,緩聲道:“幽蘭神女不是關心著王朝的情況么,剛才我用我的極目千里眼看到,有斗神族的族人,去皇都了。”
“斗神族?”幽蘭豁然抬頭。
“千真萬確,我怎么可能看錯,真的是…斗神族…”
“斗神族的人,為什么要去皇都?”幽蘭擔憂地蹙緊了眉頭。
幽蘭的反應充分證明了棠歡樹的判斷,但這個問題中的訊號才是現在要關心的關鍵,同樣草木皆兵的小白和棠歡樹一并沉默了下來,他們都想不明白為什么。
幽蘭的眉頭緩緩地解開,簌簌白雪在這片雪原上盡情灑落,漸漸加緊,她的心情也和這飛雪一樣逐漸地緊張,“天帝必然知道這么重大的事情,天帝對此沒有反應,那就是天帝默許的事。”
小白驚訝地揮動起來翅膀,在半空中懸浮,飛到了幽蘭的腳邊,望著這位坐臥的絕色神女,不安道:“天帝默許?甚至有可能就是天帝的意思吧?天帝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態度?”
幽蘭緩緩頷首。
棠歡樹的一支支樹枝在半空中扭動起來,將二位籠罩在了它的樹蔭之下,道:“斗神族安靜了這么久,絕沒有和人類再有深入接觸的必要,既然有,應該是人為,但天帝既然沒有制止,那就是默許。
默許斗神族的進入王朝領土,還有別的深意么?小白,斗神族的族人是去的皇都?”
小白連連點頭:“是皇都,一個斗神族少年,在王朝皇都里和人類少年交手。”
“天帝應該是要借這個機會做些什么,極有可能還和他有關?那需要作出什么應對么?”小白的話音也凝重如冰。
幽蘭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
“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天帝更不可能知道,他的默許,是在照應猜測,也有可能,是我們多心,天帝只是純粹地允許了人類與斗神族的這一次交流。”
棠歡樹沉吟了片刻,頷首道:“嗯,只是猜測,現在還什么都不好說,幽蘭,我們需要冷靜,堅信當年做出的一切不會出現問題。”
幽蘭深吸冰涼的空氣,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棠歡樹的話,漫不經心地倚靠在了剔透的樹干上。她抬頭望著南方的天空,此刻那邊的天空極光四射,五彩斑斕,嘆為觀止,她的眼神卻是渙散無關,一座對她來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在口中輕輕地呢喃起來:
“王朝…皇都…皇都?”
棠歡樹也漠然嘆了口氣,雖然它和幽蘭一樣清楚,天帝直到今天都沒有放松戒備,但它并不擔憂斗神族少年出現在王朝境內會不會帶來些什么,又會不會是天帝借著人手的一次尋找,它所擔憂的事情是,對自己十分擔心的這位神女而言,她一直不肯放下,不肯兌現當年的諾言,那痛苦何時才是個頭?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看到的面便不同,思考的問題也不盡相同。
民眾們在看熱鬧,各大司員在看安危,神女看的是不為人知的過往,二皇子殿下看的卻是青山綠水。
皇都里有場大熱鬧在上演,本來洋洋得意的太子殿下現在陷入了一場囹圄之中,而這位二皇子殿下正在皇都外西邊一百公里的霍山陰,攀爬著王朝最為險峻的奇峰——霍山。
他沒有使用載具,身上背著繩索,帶著登山裝備,在陡峭的垂直墻壁上奮力地朝上攀登著,爬到一塊突兀出來的石臺上,他兩手扣住這塊石臺,身軀再像是一只鯉魚一樣猛然打擺,整個人便翻爬到了石臺之上。拍了拍沾滿防滑粉的手,看了一眼下方這已經五百米的高度,云霧遮掩了下方的綠樹黃土。
作為玄階上品的戰師,又是王朝皇子,他要登上這座山峰有一萬種方式,但是他就是喜歡用這種最古老也最簡陋的辦法,挑戰這座險峻的奇峰。
頭頂上還有五百米的高度等待他來挑戰,他沒有停歇,用干凈的手背擦掉臉頰上的汗水,接著抓住兩塊凸起,朝著上方攀爬。
一架飛馬車從地面上垂直飛了起來。
要讓飛翼馬這樣地違反自身飛行規律地垂直升空,王朝最龐大的神風運輸公司都做不到,唯有王朝高層私用和軍用的這些妖獸,才能做到這一點,當年為了研究出這種飛行方法,王朝砸了數億資金結合上最頂尖的馴獸師,才研發出來,十多年來便也一直被皇室所壟斷。
坐在飛馬上的這位白面太監名為鄭眾,他懸浮到了殿下的身邊,保持著相對的速度,緩聲將皇都內里的情況匯報給了正在邁力登峰的二皇子。
山上風急,太監只能用昊氣包裹著自己的聲音,落入殿下的耳中。
二皇子李夜水氣喘吁吁地停在了半山腰,側頭看了一眼這位一只侍奉自己,也是自己最得力助手的太監,道:“意料之中。”
說完,他接著朝上攀爬。
“我這個皇兄,舉辦的這個盛典大為失敗,還折損了人類的臉面,父皇必定勃然大怒,也不知道我這個好色皇兄,今天這場成人禮還開心不開心得起來。”
鄭眾笑臉如春,道:“殿下英明。殿下,今年的這幫天才里,沒有會是這位斗神族少年的對手。”
二皇子殿下搖搖頭,他的眼睛一直都是往前看,所以當皇學院內部的事情確定之后,借刀殺人的他絲毫不懷疑這場盛會將全盤大勝,這對他來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看到的是,是未來,是將來父皇退位之后,那張龍椅上坐的屁股。
他兩手死死抓著兩塊巖石,回過頭望著這片晴空下淺薄的云海,緩聲問道:
“鄭愛卿,朕的江山,好看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