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回憶:遇上大領導
2011年11月，一個非常普通的早晨。
方正像往常一樣，在七點十五分到達了紡院大樓樓下。
天氣好的時候，他都會在樓底下遛達二三十分鐘才上樓。
遛達的時候，他會想想昨天干了什么，今天要干什么，哪里需要注意，哪里需要加強。
總之，都與工作有關。
他熱愛這份工作，所以，非常投入。
他之所以在樓下遛達，一是不想因為自己來得太早讓人說閑話，就像他多能干似的；二是不想給負責開門的張玉秀等人帶來壓力。
不過，這一個早晨，天氣陰沉沉的，溫度也比較低。
他實在挺不住，便在七點半上了四樓，在電梯口等候張玉秀來開門。
但是，他卻不知道辦公室主任張玉秀因為身體不舒服請了病假。
所以，在七點三十五分的時候，他等來了總編輯王建設。
剛來報社不久的他，單獨遇見那么大的領導，難免有些緊張和局促。
王建設見到方正時，有些驚訝。
只是，方正不知道王建設驚訝的不單單遇見了他，更是因為到了這個點，報社的大門竟然緊鎖著。
王建設自然知道張玉秀請病假的事情，更知道每天負責開門的還有辦公室文員沈萍。
按報社規定，辦公室人員，尤其是拿鑰匙的人員，必須提前半個小時抵達報社開門。正因為此，王建設才給負責開門的人員每個月多發二百塊錢。
此時，已經是七點三十五，報社大門緊閉，門口只有一個員工，讓王建設有些生氣。
王建設在拿鑰匙開門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問方正一般幾點到報社。
方正那個時候很單純，又遇到這么大的領導問話，有些緊張。
即便緊張，他也是知道輕重的，所以，他沒有說實話，而是延后了十五分鐘，說是七點半左右來。
聽到這句話時，王建設竟然淡淡笑了一聲，讓方正說實話。
當時把方正嚇傻了。
他雖然緊張，但撒謊的時候還是感覺自己挺進入狀態的，為什么還能被王建設看透？
領導果然是領導啊！
都有一雙透過現象看本質的眼睛！
方正欽佩總編輯功力深厚時，還如實做了回答，說自己一般在七點十五左右到達報社。
他后來才知道，王建設跟張玉秀是夫妻關系。報社創立初期，張玉秀是過來幫忙的。
方正幾點來報社，張玉秀是非常清楚的，她還多次夸獎過方正。她看到有如此敬業和勤懇的員工，回到家后，自然會跟王建設提起。
但當時的方正是不知道這其中的隱秘關系，只是覺得總編輯非常厲害。
接下來，王建設又問他住在哪里，他便說自己住在順安路那邊。
王建設皺了皺眉頭，順安路可不近呢，坐公交車至少四十分鐘。
于是，王建設又問方正幾點起床，幾點出發，早來之后都干什么，方正都一一回答。
聽完之后，王建設又問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報社的大門一般幾點開。
方正深知這句話的嚴重性，但是，他想撒謊也沒辦法。因為，已經這個點了，門還沒有開，顯然平時也早不了。
他只能說有時候早，有時候晚。
王建設自然能看出方正的真實意圖，目的是為了不想讓拿鑰匙的人難以收場。
王建設沒有怪他，也沒有覺得他心眼太多，反倒是覺得他心地善良，更為報社能有這么勤奮和敬業的員工而感到一絲欣慰。
王建設把門打開后，讓方正拿著他的鑰匙和包在總編辦公室等著，他則去了旁邊的會議室。
會議室靠近走廊的那一面是巨大的玻璃墻，從外面往里面看是反光的，而里面的人則能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方正在王建設的辦公室待著，如坐針氈。
王建設則在會議室坐著，雙眼盯著大門口，臉上的氣色十分難看。
在七點五十的時候，大部隊開始涌現。
他們說說笑笑，不緊不慢，有人嘴里吃著飯，還有人嘴里叼著煙。
大門內側右手邊有一面儀容鏡，不少女員工來了之后，不趕緊去各自的辦公室，卻在儀容鏡面前漫不經心地化妝，不時打打鬧鬧。
他們誰也不知道會議室里面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們。那雙眼睛已經被滿滿的怒火占據，來多少消防車都不管用。
十分鐘過后，整八點，報社規定的上班時間已到，但還有幾個同事才剛剛進門口。
看得出來，他們知道自己遲到了，慌慌張張、急急忙忙沖向了辦公室去簽到。
更離譜的是，負責開大門的沈萍竟然在八點十分才出現，而且一手撥弄著沒干的頭發，一手拿著一袋早餐，勝似閑庭信步一般走向辦公室。
當沈萍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口時，王建設才從會議室走出來。
他臉色鐵青，徑直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后，開始拿筆在紙上嘩嘩地寫字。
方正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如坐針氈，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他能聽見筆尖劃在紙上的聲音，就像是要撕裂那張紙一樣。
他一點也不敢動，只覺得嗓子越來越干。
他感覺空氣幾乎要爆炸，一旦爆炸，可能會炸死很多人。
他費力制造了點口水，潤了潤嗓子。
這時，他聽見王建設沒有任何感情地說了一句：“茶幾下面有紙杯，自己倒水喝。”
他剛想隨口說一句“謝謝王總，不用了”，但還是硬生生憋回去了。
他覺得，他現在最好一句話都不要說，讓空氣冷靜冷靜，讓王建設也冷靜冷靜。
他緩緩后仰了一下脖子，看見了茶幾底下的紙杯，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拿出來接水喝，王建設又說了一句：“要我給你倒嗎？”
“不用不用…王總，不用…”
方正嚇了一跳，趕緊彎腰拿起紙杯，盡量不發出腳步聲，躡手躡腳走向旁邊的飲水機。
他背對著王建設，在水流聲音的掩蓋下，大口呼吸了幾次，才覺得身體舒服多了。
他連喝了三杯水后，才又緩緩坐回去。
這時，王建設停下了手中的筆，拿起電話，語氣平靜地打給了剛提拔為副總編輯的婁凱旋。
他讓婁凱旋通知所有人五分鐘后開會。
通知開會這種事不都是辦公室的沈萍負責嗎？
為什么直接打給了副總編輯？
方正不敢細想，總覺得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