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拉斯·埃蘭,麥迪文的父親。與納薩諾斯害死自己的母親一樣,麥迪文的父親也因為他而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遭遇很相似。
“你這是什么意思,麥迪文?”納薩諾斯吼道,他的視線在守護者母子二人身上來回掃視。“你明明知道我…”
“我和我母親見面會讓你感到憤怒和悲哀嗎?”
“別自以為是,你以為這樣就能影響到我?”
注視著他們的眼睛,納薩諾斯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在心虛,如果說面前溫馨的場面沒對他產生情緒變化,估計沒人會相信。
“都別說了。”艾格文制止他們,“我們應該進屋聊。”
能在危險的沼澤地里面喝到凝神花茶是值得高興的。可納薩諾斯卻覺得如坐針氈,重生過后他失去了味覺,所以只能看著麥迪文臉上享受的表情來判斷這茶的味道是好是壞。
“我的兒子把你帶到我的面前是正確的,孩子。”艾格文對他說道,“我很清楚你的困境,我能幫你準確了解自己。”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自己。”納薩諾斯拿著茶杯的手握緊了。
“你只有在鏡子面前才能看清你的樣子,納薩諾斯。而這面鏡子就是其他人。”
道理往往都披著正確的外衣。艾格文的話讓納薩諾斯一時無言。他還沒想到該如何去反駁這位前任守護者,只好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拿出一種求學之人的態度說道:“請賜教。”
艾格文滿意地微微點頭,她嘗試著去觸碰納薩諾斯的左手,后者縮了回去,并且它的主人疑惑地看著她。
“恩!這只手和以前相比只是變冷了而已。”
麥迪文咳嗽了兩聲,“母親,我認為還是不要在開玩笑了,納薩諾斯對浪費時間的事情沒有耐心。”
“謝謝,你可真了解我。”納薩諾斯不屑地把頭側過一邊,閉上眼睛,屋內唯一還看得見的光線也消失了。
“習慣了嗎?”
“什么?”納薩諾斯以為自己聽錯了。麥迪文的母親竟然問他這樣的問題。
“這具亡靈之驅,你習慣了嗎?”
茶杯碎裂的聲音響起,還帶有凝神茶香的被子犧牲在了納薩諾斯的手里。他再也忍不住的站了起來,他打算離開這個鬼地方,去找一個不會有人問他這個問題的地方。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習慣?習慣當一個死人?還是習慣當一個怪物嗎?”他嘶吼著,沖著艾格文大發雷霆。可面前這兩個曾是艾澤拉斯最強大的人類都十分平靜的對待著他的怒火。說實話,納薩諾斯突然有一些驚恐。他感覺自己的一切反應都在他們的計劃中,所以他們才能這般平靜。
“麥迪文說你對浪費時間的事情沒有耐心。很顯然,你現在就認為你身處于這樣的事情。”
“難道不是嗎?”
艾格文微微搖頭笑了笑,“為什么你不改變這樣的想法,如果你愿意改變,興許你會再坐下來聽我的意見。”
守護者母親的眼睛讓納薩諾斯意識到她也是一個即將入土的人了,曾幾何時,他也想過等一切結束后,當他的父母也變得白發蒼蒼的時候,他可以一直陪在他們身邊,和他們說話聊天。
那樣的生活早已離他遠去,如果他還能體驗一下的話…為什么不呢?艾格文對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極了他的母親達芙妮。
納薩諾斯終于放松地嘆了口氣,他對著艾格文鞠了一躬。“請原諒我剛才的無禮,夫人。我…我只是憎恨自己而已。我從沒想過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我應該…”
“長眠于平靜的地下?”艾格文打斷了他,并且問道。
他回以點頭。
“塵歸塵,土歸土。落葉歸根的確是最終的歸宿,可你甘心嗎?你不羞愧嗎?你還有未完成的事情,你還有未償還的罪孽。你就打算帶著遺憾和痛苦爛在泥土里面?”
那顆頭顱被砍下的畫面至今讓納薩諾斯痛苦萬分,“我本不會這樣。”
“那又會如何?”艾格文問道。
“我應該救我的母親,我應該阻止阿爾薩斯。”
“可現實卻逆著你的想法發展。”
兩個人四目相對。就算是在短暫的低頭時,納薩諾斯也不曾避開艾格文的目光。
“所以該歸咎于誰?命運嗎?”納薩諾斯苦澀地問道,他迫切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希望艾格文能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怪他。當然,如果她說全都是他的責任,他也能接受。
“你能救多少人和你的能力并沒有關系,納薩諾斯。”艾格文又像剛才那樣去嘗試握住納薩諾斯的手腕,這一次他沒有在后縮。“一個人的能力再大也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我并不想救所有人。我只是想救…”
“想救你最在乎的人,對吧?”
“既然你知道我的想法,那我就不再爭辯了。”
艾格文笑了笑,“你在乎你的家人,你在乎你的愛人,可為什么你不在乎你自己?不救自己呢?”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打了納薩諾斯一個措手不及,它帶來的不是疑惑,而是說服力。在乎自己?拯救自己?他從沒想過,因為生死不可逆轉的道理誰都清楚。
“真的…可以嗎?”納薩諾斯不由得問道。
“誰知道呢?”艾格文抿了一口茶水,“我只是沒去想過而已。”
坐在一邊旁聽的麥迪文不由得露出一絲打趣的微笑。而這一絲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希望如此的渺茫,是不是真的還不清楚,納薩諾斯卻得到了慰藉。
“謝謝你,艾格文夫人。”
話中前面三個字讓他口中的那個人皺了下眉,“何必道謝,孩子。如果沒有你坐在這里,我都找不到可以說話聊天的人了。”
“我倒是無時無刻不在聊天。”納薩諾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個家伙在我復活后一直不停的嘮叨,然后給我指派各種各樣的任務。我都快要瘋了!”
“說到這一點,我相信我的孩子應該告訴過你怎么擺脫巫妖王吧。”
納薩諾斯看了一眼麥迪文,“他說過。不過,我不確定當機會真的來臨時,我能否把握。我該怎么做?”
“觀察,行動,反饋。你只需要做到這三點就可以了。”
“看起來比麥迪文說得要詳細一些,他只是讓我等。”
艾格文和麥迪文同時笑了起來。氣氛不再嚴肅而變得溫馨起來。他們又探討了很多問題,主要是納薩諾斯和艾格文在說話。麥迪文只負責隨時用茶壺給母親的空茶杯滿上。
他們的話題多種多樣,有的是艾格文提出的,比如納薩諾斯和麥迪文在海加爾山帶走的永恒之井的泉水。
“這東西太危險了。”艾格文小心翼翼的接過納薩諾斯用來盛裝泉水的容器——他的水袋,上面多了一些符文。
“巫妖王可不會對這東西視而不見。”
“這也正是麻煩的地方,母親。納薩諾斯隨身攜帶這個東西太不合情理。而如果直接把它交給高等精靈們,我擔心太陽井的重塑很容易引起東部大陸上惡魔們的注意力。”麥迪文說。
“那就暫時把它藏起來。”艾格文簡短地說出解決辦法。
他們同時點頭,納薩諾斯也在其中,雖然他真的很想把可以緩解魔癮的解藥快一點交到奧蕾莉亞手中。
“可是,該藏在什么地方?”
“交給我吧。”麥迪文對他說道,“我會把它藏在只有你我知道的地方。當然,最后要怎么使用它,只有你能決定。”
納薩諾斯緊緊抿起嘴唇,片刻之后才說道:“你最好確保安全。”
“當然!”麥迪文的聲音生硬刻板。
解決完一個棘手的問題后,納薩諾斯敬畏地對艾格文問道:“剛才的話題一直都圍繞著我或者關于我的事情,艾格文夫人。這好像有些不公平,你能否和我說說你,為什么你會來到這里?這可不是一個隱居的好地方。而且你好像已經在這里住過一段時間了,你房子旁邊的田地看起來才收割完麥穗。”
“我在等一個人,一個改變我命運的人。她就快來了。”
納薩諾斯一驚,并且懷疑的問道:“有誰…能夠改變你的命運?”
“我已經不是守護者了,孩子。不用把我看得高高在上,而且每個人的一生都會出現那么一個對自己影響深遠的人,不是嗎?”
“是的。”對于這一點,納薩諾斯非常同意。他見過很多這樣的人,比如洛薩和圖拉揚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也會遇見的。”艾格文又說道。
納薩諾斯笑了笑,不敢茍同回答說:“我不清楚,也許我已經遇見了。”他想到了奧蕾莉亞,那個女精靈的笑容一直銘記于他的腦海。
“也許沒有,但你總會遇見的,在特定的時間你們就會相遇。”
“希望那是可以拯救我的人,如果他是的話,我可以一直等下去,對我而言,時間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句話讓原本活躍的氣氛驟降至冰點。艾格文的臉色變了,平靜變成了驚訝和疑惑,麥迪文也一樣。
納薩諾斯察覺到情況不對,雙手十指交扣,正襟危坐的樣子像準備好接受懲罰的孩子。不過艾格文不是訓斥他的家長,她還需要一點時間來積攢語言,然后才能糾正這個亡靈的錯誤。
而納薩諾斯知道,艾格文的言辭一定是灰暗的。
“錯了,孩子。現在時間對你而言,應該比之前更加寶貴才對。”
“什么意思?”納薩諾斯有些驚訝。他已經死了,不需要進食,不需要睡眠,不需要忙活各種各樣繁瑣的事務。時間對他來說還有什么意義?
艾格文露出悲哀的神色,她嘆氣的同時伸出手去握住納薩諾斯剛才端著茶杯的那只手,不過現在手心是空的。茶杯的碎片還保留在桌上。
這是艾格文第三次對他做出這樣的動作,不過這一次卻不同。麥迪文的母親輕輕將他佩戴的護手取了下來。
納薩諾斯才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去好好看看自己的樣子了。被他隱藏在護甲中的血肉終于重見天日。那只手還有手腕很強壯,所以他可以輕易捏碎一個茶杯。不過膚色看上去像是被裹上了一層石灰,干燥而冰冷。即便是這病態的樣子,納薩諾斯依舊確信自己手上的皮膚和肌腱足以拉開長弓。
死亡并沒有帶走他的力量!
“有什么問題嗎?”他想說自己好得很,可到嘴邊卻是這句話。
“非常嚴重的問題,我之前疏忽了,忘記提醒你。”麥迪文的話將納薩諾斯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而艾格文的小動作又把它吸引了回來。面前這個老人正用修剪過的指甲輕輕刮動著他手心皮膚上的一個小疙瘩——一個傷口。
“這是剛才捏碎茶杯時留下的,一些碎品刺破了我的護手,然后…”
他停住了,無法阻攔的恐懼感迫使他不得不睜大雙眼,雖然艾格文還沒有說出他的問題,但是他已經理解了剛才的那句話——現在時間對他來說比任何時候都要寶貴——是什么意思!
“看起來你知道了。”
“這…我!”
“死亡賜予了你不朽的生命,奪走了你的疼痛感,卻并沒有阻止任何血肉最后的結局,那就是腐敗,消散于無形。”
納薩諾斯感覺頭腦昏沉,嘴巴一張一合的同時伴隨著鼻梁的上下起伏。這是急促呼吸的反應,盡管他已經不再呼吸,可還保留著一些生者的習性。
“我…還有多少時間?”
“巫妖王的力量可以保證你的身體完好無損長達無數年,但是如果你脫離了他的控制,那么你的血肉會開始腐朽。死亡的力量原本會讓這個過程變得非常緩慢,可如果你一旦參與戰斗,受傷,那么你將不會得到恢復,簡而言之,你沒有自愈的能力。”
沒有自愈的能力,這句話就像一只握緊拳頭的手,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而改變殘酷現實的方法就是讓他屈服于巫妖王?這比讓他直接死了更加難受。
“不,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一定要脫離巫妖王掌控,即便我真的…真的會變成一具骷髏,我也要在那之前拉上巫妖王陪葬!得到自由比戴上奴役枷鎖的活下去要好得多。”
他正咬牙切齒地說著。外面突然刮起一陣狂風,沼澤地想起樹葉“颯颯”聲,像是這片土地在發出歡樂的歌聲。
屋內的三人都意識到了這陣風不對勁,但納薩諾斯沒有像艾格文母子那樣同時露出微笑,因為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這片林地如此興奮。
“瞧,我們聊著聊著,這個世界就得救了。”
“是燃燒軍團?”納薩諾斯恍然大悟,“軍團失敗了?”
麥迪文爽朗地笑了起來,“可惜我沒聽見阿克蒙德死亡時發出的慘叫。不過結局著實讓人興奮,不是嗎?”
艾格文驕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別忘記你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我知道,母親。”麥迪文站了起來,還有納薩諾斯。亡靈知道麥迪文還沒有完成的事情一定和他有關。
“燃燒軍團一旦失敗,就意味著巫妖王要準備清洗惡魔余孽了。納薩諾斯也很快就會得到召喚。我必須把他帶去洛丹倫。”
要回去了嗎?納薩諾斯低下眼睛。該來的是躲避不了的。
“沒事的,孩子。”艾格文看穿了他的心思,親自幫他帶上護手,“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明白了,艾格文夫人。”
“那么,我再問你一次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你習慣了嗎?”
納薩諾斯嘴角笑了笑,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