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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勾 股(中)

  雷柔顫笑時輕時柔,無甚規律。空空蕩蕩旋在上空,尚未飄遠。

  眾人回顧,旦見雷柔雙頰緋紅,猶自掩面,渾然未覺掌縫中漏出的殘音破節。

  只是回轉過來的這片茫然,顯然已被胳膊大腿繞暈了頭。

  舉目間,端坐幾人各色思動,攏成一片懵色齊齊罩住雷柔,待其續文。

  葉念安假意清喉,空咳了一嗓,當先打破安靜,替雷柔上前解圍。

  “勾股之學,又指勾股之形。

  相傳是商代一個名叫商高的人,結合了天文歷法推論出來的定理,故也稱其為商高定理。

  因而,并非是陳知縣所說的大腿…此類云云。”

  長話說罷,無人應語。

  葉念安見場面一下冷清,忒有些尷尬,舉目急速掃向諸人臉龐。

  經過也瑟時,尤見一抹高深之色。四目神交,不比泛常。

  心頭忽而似有激流涌過,當刻明了,也瑟已將陳友文穏妥移托他手,任為擺布。

  此刻,堂外天晴,浮云悠悠。

  陳友文挨其左近,賓主相鄰,一雙熠熠炯目正自火焰騰騰。

  葉念安視若無睹,收回目光將方才說到一半的勾股之學又續了下去。只在快說至大腿那處,刻意按下繞過。

  “簡單來說,就是在日光充足,立竿測太陽高度時,日影為勾,標竿為股,兩者之間夾角正對的長邊稱做弦。

  因此得出‘勾三股四弦五’余弦定理的特例…”

  話未講完,陳友文咄咄逼問已劈面臨來,甚是不客氣道,“如此看來,葉先生不單會紫星觀木之術,還懂撫琴彈曲、天文觀星、勾股之學,果真不是市井愚拙庸流,只道擺弄。

  可是,先生今兒說與我等的這段勾股之學,與陳某眼下所議有甚相干呢?”

  諸人聽罷,不勝駭然。

  料不見陳友文這廝竟不顧場面,對葉念安當眾調起侃來。

  言語挾盡譏諷,喋喋不休,在諸人耳畔猶自徘徊繼續。

  “陳某有一點著實想不明白,葉先生學問高絕,禮樂文章又大為不同。

  如此奇才還不用心舉業,不是荒廢了正務,活活屈煞一名英才么?!”

  葉念安細眉微蹙,清澈眼眸瞬息暗下半截,面目陰沉。

  心下暗忖道:他娘的!怎地又繞回了這科舉功名,沒完沒了么?

  這幕微動,令一旁悄然靜默的呼楞鐵偷偷收進眼底。

  眼見小公子眉間郁色揉作一團,漸漸攏聚不肯散去,心頭滋出一抹不舍不悅。

  也未作他想,登時獅身一抖,抬起屁股與陳友文怒面相向。

  “媽巴羔子的!葉先生他時運不濟,學問極好何消你說…”

  許是一時情急,呼楞鐵被陳友文話頭一激,欲上前作番解釋,身旁卻橫伸出一根手臂,嗑住小腹,插口阻攔了去路。

  “喛,虧得陳知縣提悉。

  葉某此番回去汴梁,定然再難也要去考一場,對自己這些年的苦修研習方不為愧。

  也不辜負了陳知縣,今兒這廂的再三傳勒。”

  不知何時,葉念安已一步一踱走至賓主二位身后,立在中間打躬作揖。

  “嗬嗬,葉先生無須多慮。陳某也是仰仗先生,替先生無緣科舉深感惋惜。

  冒昧問一句,先生可是精于風鑒?”陳友文話頭一轉,語氣也消弱幾分道。

  “卜易談星,看相算命,氛乩筆錄,定人氣運…諸及此類,葉某都略知一二。”

  葉念安假勢跨前,欺近陳友文耳畔慢慢吐出。

  “古話有云:人不可貌相。此話果然一點不假。

  只是氣運占卜、相面識人,此乃江湖術士貫使的行徑勾當,斷然上不了臺面的。

  葉先生年輕通達,才學廣博,怎地也可拿這來充事?

  這些異路功名,弄來弄去始終有限,不作數的!唯及操守的,到底是要從科甲出身。”陳友文一個晃神,心緒飄游又再拉回繼續道。

  “且不說算命拆字是下等,就算教館作幕,也都不是個了局。

  你如今回去奉事父母,若有本事進學中舉,便是顯親揚名、榮宗耀祖的光輝大事兒。

  人生世上,唯有舉業為主。

  葉先生少年英明,悉聽賢兄所言,好圖個日后宦途相見。適才我言語間設或得罪,且擔當著。”陳友文復又滾了一番眼球,做張做致說道。

  “陳知縣休要動怒,葉某實乃鄙市草根,出身貧賤。不若陳知縣平素往來,不是能人閑仕,便就達官富貴。

  念安,比不得的!”

  葉念安不慍不怒,微微一笑,語調平淡,清雅如蘭。只是垂于身側兩邊的左右手,早已握攥的緊得發白。

  也瑟一徑半耷眼皮,作壁上觀。

  聞言陳友文語意越界,捎帶著老頭子一道罵了進去,立時炯目圓睜射向一旁。

  陳友文腦殼嗡的一記,也瑟厲芒恍若一道閃電,劈得他木木怔在了原處半晌,才機械回轉過身,望進葉念安逼緊的黝黑眼瞳中。

  胸腔火浪翻涌就將發作,一道厲吼竟快他襲來。

  “你這小賊,別給臉不要臉。竟敢這般羞辱我家小公子,我觀你是活膩了!”

  盧小六和姜春等人雙手托腮,腦中還在想方才的屁股大腿,乍聞一聲獅吼巨響,心下無備間俱被嚇出一個彈跳,循聲望來。

  前早與呼楞鐵的幾句對話已含不敬,此際再作一番細致打量,依是氣焰囂張,再三不肯謙讓。

  陳友文不禁皺眉沉吟道,‘未將他這個武龍縣令放在眼里且不說,就當二人是同門手足,在三絕谷中終究還是要留幾分薄面的。

  能在這間屋檐下,當著總桿首面兒兇煞畢露的,其中必有原由。

  想到這里,一抹惑色緩緩罩在陳友文心頭。他迫切想要知道,這一干人的背景來路!’

  有了這個計較,陳友文挺直腰桿,自座位上立起,指向對面冷冷道,“你這胖鳥,已忍你半天了。夔州一地,還是我陳友文說了算!”

  許是起身迅捷,雙臂平舉,衣袖拂過之處,席沿上的湯碗筷勺狼籍一片,菜漫湯葉瞬間潑散滿案。

  趁著滿座驚異的混亂檔口,陳友文終于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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