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任成都府新守備,鄭帥畢受之有愧。
除了調任新職之外,他還受了朝廷之命,以欽差要職統領州軍,坐鎮成都府內力退南詔敵軍。
然而,這一殊榮卻讓鄭帥畢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說呢?
一夜之間擊潰數以萬計的大股遼軍,是他鄭帥畢十數年從軍史中從沒有過的。
客觀地說,當日已被層層圍困的渭州城,儼如疾風驟雨中一座搖搖欲墜的危城。
盼不來解圍援兵,城外是遼國最強悍的鐵騎,城內是寥寥州軍與守城必臨的糧草將盡、百姓遭掠的事實窘境。
鄭帥畢深諳遼軍只需稍一用力,渭州城池就會頃刻倒塌粉碎。
可是,這座岌岌可危的孤城最終能屹立不倒,實在是一個奇跡。
這于他鄭帥畢來說,是好事,又不是好事。
雖說此役守住城池,護衛百姓,立下赫赫戰功。
但他終究是個只會打硬仗的武將,不懂那用兵之道、作戰軍法。
說到底,全是因為有了萍水相逢、自獻城圖的葉念安相助。
為此,鄭帥畢在赴任成都府的途中,愁了一路。
此間,又巧遇葉念安,說起來雖頗具玩味,卻仍是難抑心中如見神靈一般的竊喜。
方才還萎靡不振的懨懨之勢又瞬間點燃,一幅雄心頓起、意氣風發姿態。
他對南詔敵國的態度,開始從先前的盲目悲觀轉變為盲目樂觀。
他有理由相信、堅信,自己以及麾下人馬在這個神一般存在的葉念安帶領下,完全能將敵這打得落花流水、大敗而逃。
因而,葉念安進城自然是必行之勢。
他進城越是迫切,將他留在成都府就越有把握。
“南詔?”葉念安有些不太置疑自己的耳朵揚首問道。
“哦,我習慣了前朝叫法,一直沒改過來。
南詔,即是那洱海邊上的部落小國,前朝常聽年長之人喚作‘哀牢夷’。”
“原是那六詔蠻族。”
葉念安腦中似有印象,師傅釋比曾與他描述過這個位于蒼山洱海、美若仙境的邊陲屬國。
心間暗暗嗤道,怎地這樣一個前朝藩屬邊蠻,也對大宋發難?不禁蹙起雙眉,思其緣由。
鄭帥畢眼見話頭切入正題,趁勢又道,“鄭某一路思慮,也沒得出甚好法子。
葉兄既要入城,不如先到為兄府上幫襯著商榷后,再行趕路當也不遲。”
語落,葉念安刷地抬頭迎望鄭帥畢,登時語塞。
萬沒想到,這個看似耿直的渭州守備,原來不是直的只會舞刀弄槍,腹中盤著的,也是一圈圈的彎彎肚腸。
從對面那雙眼眸中看出了城進有望,葉念安縱然不太情愿被其利用,但不是擠出一縷笑意道,“說來也怪,與鄭兄的兩次相見,都恰逢葉某有要事纏身。
上次是去,這次是回,想來與守備您頗為有緣吶!”
只要能立刻進得成都府大門,葉念安是不在乎講任何違心虛情或討人歡喜的假話的。
于他而言,此刻緊要的是趕至芙蓉茶樓,那里絕不是呼楞鐵那蠻夷漢子久待的地方。
聽聞葉念安語氣較前有了緩和,鄭帥畢心下稍安。
可想到他應承的如此爽快,又不免滋出一絲擔憂,立馬又緊追其后道,“葉兄年紀輕輕,竟也知曉這南方的邊陲部落,葉兄胸中才學可見一斑。鄭某頗為欣賞。”
葉念安見鄭帥畢緊盯不放的架勢,心知躲是躲不過了,裝傻唬弄想來也要識穿,只得微微一笑替代了無聲應允。
遇了鄭帥畢的葉念安和阿春,搖身一變成了新守備的座上賓。
原本壓在三尺寬肩的帆布碎料,全被鄭帥畢差人還給了龍舟掌柜。
卸下重負的二人輕捷一松,尤是懷中娃娃趴住了葉念安的整片前胸,滿足地咿咿呀呀個不停,似是在宣告又奪回了這塊獨屬于她的領地。
不刻,二人隨行隊伍又回到了方才被拒彈回的城門口處。那不識人間煙火打發了二人回去的將軍還未離去。
回首乍望過來,正口若懸河的嘴皮子突然了停止了翻動,兩道炯光乘著烈日高溫一道滾滾灼燒而去。
還未來得及開腔,后頭一列人馬疾趨越至葉念安齊肩處,從轎輦里緩緩傳出一個聲音,不疾不徐,語氣力道卻是恰如其分。
“將軍,守城候駕辛苦了!趕緊放行了回去復命吧!”
盧小六鬼主意多,猜到守門將軍這貨不會只對守備的一句話就丟棄原則敞開城門。便緊忙湊近軟轎,輕輕撩開布簾,現出鄭帥畢的相貌來。
今兒是赴任之日,鄭帥畢少不了官服在身。加之眼前隊列仗勢,守門將軍已在心里默默辯出了些味兒來。
“小人…小人職責所在。不知大人是…”
此不接地氣的哥門兒,瞅著鄭帥畢在日光下一襲泛出光澤的嶄新官服,舌頭竟有些不聽使喚。
“還不趕緊見過咱這成都府的新守備么?”盧小六挺直背脊,頤指氣使地對著守門將軍命令道。
“原來是鄭守備,小人不曾恭迎,小人失職!”
這漢子聽罷盧小六吐出的幾字,嚇得顫抖著兩條腿發出一聲落地脆響。
正站其身側的葉念安,卻好巧不巧與之偷瞥掃來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這廝似是有些懷疑與鄭守備的關系。見此,葉念安突然生出一個想要捉弄他的念頭。
立時清了清喉嚨,故意佯裝體恤。
“鄭大哥,大熱的天,這位將軍真夠盡責,念安估摸著將軍定是方才將我等打發回去后,一直到現在還沒停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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