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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屠 村

  有了魏敢相送的上好馬匹,四人還未到環州城界就解決了腳力之困。

  四人攥緊馬韁,一路向北。踏蹄而動的馬駒如離箭飛弦一般直沖而前,帶起耳邊的陣陣風響。遠遠望去,猶如盤旋在黃沙塵土間的四條神龍,騰飛半空。

  迎著晨間朝暉,馳過盆川平原,復又夾峙空谷山嶺。時間已邁進六月仲暑,眾人歷經千辛萬苦,到達了河東路界。

  踏出環州城界,也就意味著離戍邊極地越來越近。從永興軍路行至河東路,需過銀州、汾州、麟州、府州等諸多城關州界,兩路之間正當太行山脈之險地。

  穿過河東路盡處的太原府,再往北小十里,便是火山軍津寨。那火山軍東臨大遼,西接藏才三族,最是極邊沖要。葉念安要回的橫谷寨,即在此兩點中間。

  只不過,剩下的百幾十里,川中有古城,谷地形甚狹。所幸,過了永和關,沿無定河川行,這段路程還算直坦平易。

  許是清晨在黑山寨飲下的兩大碗清酒起了勁道,與史珪、魏敢二人作別之后,四人一上馬背便疾馳不停。一鼓作氣通過了永和關、直穿一里余闊的草城川口,到達峨婆谷。翻過峨婆谷,再行不足十里,便可過橋入村。

  站在峨婆谷半突起的山丘上,能一眼看清橫谷寨三面環水、東面枕山的特殊地貌,尤其是那橫穿村寨的‘腰帶水’。

  日暮時分,零星散落的茅屋農舍透著斑斑燭火,密如蛛網的田陌石道縱橫交錯,正是這極邊之地最為縹緲朦朧,暖意濃濃的時刻。

  虧得是盛夏時節,即使沿途荒蕪不見一家客棧,幾人仍是一氣呵成,止步于峨婆谷口外。

  重新將馬韁轉過兩圈拴緊樹桿后,阿春當先打石燃起生火。剎時間,離峨婆谷口不到半里處的山丘平地接壤處,一篷火光照亮了此行每個人的心房。

  圍著篝火,四人簡單對付了幾口吃食,便兩兩相對著倒將下去,和衣平躺,閉目假寐。

  自出了慶州地界與史珪相別之后,葉念安一直心神不寧。

  他想起兩日前,在原州邊鎮的客棧中,店家小二忠告過他的幾句話。‘遼軍越境,欺凌宋土,戍邊百姓紛紛北下而逃…’

  只不料,中途偶遇了原是火山軍縣衙的魏敢都頭一番絮叨,再規勸黑山寨主史珪的拔寨還糧,與其商議了這支流民散兵的赴京投軍事宜…

  每一樁每一件,都成了拖延葉念安回村腳程的絆腳石。他恐憂連連,怕草川山谷一日,戍邊風起云涌。

  雖說橫谷寨三面環水,一面枕山,非是出征作戰的理想掠奪之地。但因此地特殊在國邦交界接縫,乃入宋必經之徑。

  呼楞鐵和龍小青亦是一路無疾,此間望著峨婆谷隔岸的大遼,心中亦喜亦悲,唏噓不已。

  這是葉念安回家的路,也是他們的。

  憨愣的阿春已哼出一陣陣如雷鼾聲,另外三人在心里翻涌盤算著屬于自己的小心思。

  暮色緩緩降臨,天上是干凈澈亮的星星,身下是華夏深厚闊土。左右是對立的同族同胞,胸中是不可違抗的軍令。

  周身被套上的無形枷鎖正肆虐著這三具肉身,自心間彈跳出點點刺痛,一遍遍無情地提醒著,在陷落邊緣掙扎糾結的他們。

  葉念安環顧一路相伴的幾人,心潮時起時伏,翻來覆去睡不著。腦中不斷重復到離開汴梁的那日清晨,獨自在太傅府后院無心運走的三叩步法。

  當日所呈兇兆,此時此刻在葉念安身體的每一處細微末梢蹦跳著,急如擂鼓,聲如踏蹄。一念至此,葉念安胸腔無名燃熾,越發難以入眠。

  夜,有它特別的氣息。靜,有它自己的聲音。群山峻谷變成了一只只巨獸的影子,蠢蠢欲動的埋伏在他們周圍。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陣陣密鼓踏蹄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葉念安騰地豎起半身,額頭罄滿豆大般的汗珠。他抬首望著亮得發白的月色,背上滲入絲絲涼意。一陣復一陣的不祥心念擁入腦中,他似是從一個睡夢中驚醒過來,扒著地皮懊喪無比地翻身而起,撒腿就向峨婆谷的山丘頂處攀去。

  山谷腳底,盆地深處,略蒙薄藹的灰黑夜暮下,盡處似有火光蠕蠕而動。葉念安緊張地注視著嵌于山下的橫谷寨,隱隱可見有大股騎兵密如蟲蟻,正高舉旌旗,軍容有序地候于橫谷寨村口半里地外。

  “老奴還從未聽過這般密集的蹄聲,即使是在我們草原上陳兵打仗,調齊了人沖陣前鋒,那聲勢也沒有這般浩大!”呼楞鐵的聲音從葉念安斜側直直傳來,像是已經站了很久。

  聽完這句話,葉念安倏然一個轉身,在呼楞鐵的臉盤子上只頓了一頓,便滑下丘坡直奔樹桿,翻上馬背疾馳而去。

  須臾,孤人單馬漸漸消失在暗黑夜色中。聽那串清脆孤蹄許是去得遠了…

  出了汴梁,一路坎坷曲折。還能有命行至于此,實屬不易。

  初時只有葉念安與龍小青二人同行,也沒鬧明白如何陰差陽錯地招收了蠻夷漢子呼楞鐵。三個互懷心思的陌生人,卻是奔向同一個目的地,尋找同一個人。禍起臨墟縣吃扣黑賬犯下的殺人命案、往來渭州城關樓櫓與遼營中軍帳的反間計策,半截遭遇失了馬匹、散了錢銀,餓著肚皮、露宿荒丘。

  繼續徒步行州過縣,橫翻高原山脈,又見民間凄苦心酸連連。的從心有芥蒂到相互依仗。

  橫谷寨這個特殊地形,緊貼大遼,前朝曾屯置禁兵,以應援邊。前朝又曾是黨項羌故地,常受蕃寇侵擾,屢為邊患。無論是西來的少原鐵騎,還是東來的浩蕩軍陣,皆把這個戍邊三角帶視作與宋土相互依仗的一道門檻。

  今日你跨過來耀武揚威,明兒他踏進去燒殺搶掠,始終沒這塊土地擺脫命運的‘桎梏’。橫谷寨經了十余年間短暫的平靜后,再度成為多邦部落的硝煙戰場。遼軍越境伐宋,借道橫谷寨大肆劫殺,方圓幾十里皆裹身沙城,血染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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