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說話僧人,葉念安心里暗暗運起三叩法門推算起此行兇險。
‘此處名為龍興寺,龍興有潛龍騰飛之意,飛龍在天是乾卦。
我姓氏為葉,葉者樹木之本源所歸之處,輪回起始之處。
木屬東,我從青州而來,青州在寺廟東方,正應在我身上啊!
乾卦屬金,金木相克…
算到此處,葉念安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看來金木相執之地,我有刀兵之災啊。’
身后陰森森的話語止住了葉念安的腳步,雖然看不見僧人面色,卻已感受到身后遞傳來的冰涼殺意。
葉念安不禁懊悔起來,自己斷定了龍興寺有蹊蹺,仍孤身涉險,鬧不好小命要丟在這里。
想至此,一絲苦笑從他臉上浮現。心里雖犯著嘀咕,腦中卻轉起脫身之計。
光頭僧人所立之處與他不足一丈,逃跑已斷無可能。葉念安索性收回腳步,先行穩住此賊,弱其殺心后,再另尋脫逃之路。
“大師過譽了,小可生性愚鈍,雖有向佛之心,奈何不得竅門,就不擾大師清修了。”
葉念安雙手合十,面色沉著地說道。雙腳略微錯開,呈外八字,準備隨時逃跑。
“哼!”僧人擰著眉,并未應話。
“大師…”葉念安周旋的話還沒全說出口中,卻見此匪賊人肆撩開僧袍,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對準葉念安左胸直刺過來。
喘息之間,一丈距離在此僧人腳下縮短了一半,刀尖蘸著巳時陽光,泛出刺眼亮光將葉念安全全籠住,瞬間一陣透體涼氣從腳底涌向全身。葉念安只覺四肢發麻,重得提不起一絲力氣來。
眼看匕首直逼胸口,身無防物,后無退路,腦中一個聲音電閃而過,也顧不得許多,張口大喊:“蘇廣山!”言罷,便緊緊閉起了雙眼。
僧人聽到口中蹦出了這三個字,腳步一頓,匕首恰止在了前胸偏左三寸之地。葉念安緊繃的臉上布滿汗珠,閉起的雙眼,睫毛顫抖。
沒有迎來入體刺痛的葉念安,緩緩睜開眼睛,一張充滿譏笑的橫臉映入眼簾,刀尖正抵心臟。
“大師,難道你想陷頭領(二當家)于不義么?”葉念安胸口起伏,大口喘著粗氣,平復著適才生死瞬間的驚嚇。
“你她娘地把話說清楚,不然灑家宰了你!”僧人迅速轉身瞄了眼佛像背后的內殿入口,滿面猙獰地對著葉念安。
“我家員外與頭領是八拜之交,我可是蘇員外派過來的信使。
若殺了我,我性命丟了事小,耽誤了員外與二當家的發財大事,你可擔待得起?
再算上你殺死員外信使。到時責問起來,你家頭領免不了落個不義之名。”
葉念安將這幾日坊間見聞聯系起來,灑了點作料誆騙著眼前僧人。
“那你剛才為何進了寺廟又急忙要走,不是官府的探子又是何人?”僧人面色陰晴不定,繼續逼問道。
聽到此賊如此之問,葉念安知道自己的小命算保住了,徹底松了一口氣。
抬手輕輕撥開抵于胸前的利器,鎮定自若道:“蘇員外經常提及龍興寺數位好漢皆是勇謀之輩,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
“你說甚?”僧人聽到葉念安的譏諷,頓時怒色上涌,手中匕首又抵了上來。
“我說這位兄臺,你就不能客氣點!且與我來看!”葉念安譏笑著看了眼天色,毫無溫度的太陽發著慘白無力的光線,懸于山間三竿之處,算算時辰,已到巳時。
心頭暗暗拜過寺殿佛像,白兄千萬莫要誤我,念安小命可全在你手里了呀!
一念及此,徑直向大殿門外走去。
龍興寺依山而建,除山前小路外四圍峭壁林立,故寺廟也未修山門,出了大殿,整個青州城貌盡入眼簾。
葉念安站在寺外臨壁空地,抬手指向青州城門處。光頭順指望去,樹木枝干間,似有人影攢動。
因相距甚遠,衣著也看不真切,但人影晃動,卻有閃光搖移。
“朝廷防止鐵器流于外邦,對民間鐵器使用調度皆要定量造冊登記,更何況刀劍利器?民間更是無處尋覓。
除卻軍營中能依人頭配備外,別處都禁止使用。”說到這里,葉念安半側著頭,瞥了眼光頭手中匕首。
遠處兵器反射光點從光頭眼中劃過,葉念安繼續說道:“今日正月初三,青州地界即無粗民騷亂,又無盜匪劫掠,可是州軍偏偏在龍興寺所對的西門之處集結,難道頭領就沒有什么想法?”
僧人面色一驚,他知道龍興寺所居之人皆是殺人越貨的盜匪,全如眼前信使所言。
這些集結州軍定是趁著元旦日剛過,匪徒防御松懈,想出其不意地來剿滅山匪。
此賊越想越心驚,但是仍不忘記逼問葉念安道:“這與你有何干系?定是你通風報信!”
“蠢貨,我入山門之時就已發現有州軍集結。本想下山搪塞一番,卻沒想到被你扣留到此時。若你們真被剿了,可不要怪到我頭上。”
葉念安覺察出了眼前僧人似有動搖,便在言語間又加了把火。
“那…你將如何去搪塞!現在下山還及時?”
光頭語氣明顯軟儂下來,有意令葉念安再下山去,打發了州軍。
他今日倒霉,當值看守大殿。如若真因此事疏忽了被州軍攻上來,就算是僥幸逃脫出去,到了頭領處也休想活命。
“哎呀!這還不簡單?
我就以香客身份大大方方地從寺中下山,難不成還證明不了你們是良善之人的清白么?”
葉念安看到僧人面色泛白,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明悟,原來窮兇極惡之人也有畏懼的時候。
世人皆如此,只要活下去,才能有希望。
“大師不用懼怕,此時雖說有些遲,但還不晚。大師若是有膽識,且與我共同下山去,遇見州軍,我自有分說,言明你是我從寺里請去家中做法事的高僧。
州軍那些粗野之人,見龍興寺依是做著出家人的營生,必然不會懷疑寺中有匪徒異樣。”
葉念安說話間,雙手合十,面容誠懇,對著僧人說著解決之法,絲毫沒有方才劍拔弩張的緊迫感。
不知詳情之人,定以為眼前真的是世俗施主見到高僧施法的情景。
光頭聽完,咬起牙關,浮起猶豫之態。葉念安也沒有催促,安心站在一旁等候著。
片刻,光頭握緊匕首狠狠戳在身后的大殿廊柱上,似下了個天大的決定,對著葉念安為難地說道:“好!我就跟你走一趟。你若是誆騙我,就如此門廊柱!”
葉念安當先往山下走去,嬉皮笑喊道:”大師,佛門中人還是要以慈悲為懷!別忘了,你現在是大師!”
下了山,可輪不到你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