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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學 藝

  ‘得舍存留,一飲一啄。

  凡事都是相依而生,正如那天火焚盡蒼松翠柏,留下黑炭殘灰化為養分孕育生機。

  這是天機,也是因果命理。’

  這些玄而拗口的句子,葉念安搞不懂,釋比也說不明白。

  七年前那場洪水也不能逃出這個天地至理。

  洪水攜著摧枯拉朽之勢,毀滅了橫谷寨的一切,雖然帶走了歷代先人積蓄起來的繁華與生機,卻也留下了一些肥沃的田地和流沙泉。

  村口在洪水多年的浸潤下,水草豐美。

  村里牛倌常常用力揮起鞭梢,才能驅趕黃牛釘在此地戀戀不舍的腳步。

  洪水過后水草消失,可水中泥沙滯留形成了一塊圓形沙地。

  過了沒有幾日,自沙地中央又冒出一眼泉水,水浮地面約三尺有余,泉水涌動間熱氣蒸騰,并伴有一股刺鼻臭味。

  有好奇村民取水澆灌莊稼,可不出三日,沾過泉水的莊稼都莖葉黑黃、根爛枯萎。

  這稀罕事瞬間傳遍村寨,釋比觀瞧了一番,心下也就有了計較,推測這水應是溝通了地肺,于是他對村民講述了一番。

  看到村民們迷惑不解的模樣,釋比暗嘆一聲道:“此乃九天旱水,觸之則干血脈,枯筋骨。”

  自此泉水因出自流沙之地,也就叫開了‘流沙泉’。

  這一日,兔臥中天,夜色深垂。

  一個精壯身影借著月色,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流沙泉走去。

  行至近處卻是一個少年,肩上挑著一副扁擔,扁擔兩頭吊著水桶。

  行至泉水邊,少年卸下水桶,一邊側倒水桶從中舀水,一邊皺著眉頭嘀咕。

  “爺爺會不會又蒙騙我,這都三年了,山中枯木總共只有九棵,八棵都被這旱水朽斷了。

  如今這最后一棵又沒一點動靜。若這一棵再不生芽可怎么辦?”

  少年越想越是煩悶,索性一屁股坐在流沙地上,仰面望著月亮。

  這個皺著眉頭,一臉郁悶的少年正是葉念安。

  三年來,日日三更都會到流沙泉汲水澆樹,從未中斷。

  月光下,水桶一圈圈變大,身影一點點變長,同被澆灌進這棵枯木的還有這三年時光。

  雖然修習大道之日遙遙無期,但澆水三年確確實實把身子練得健碩無比。

  那個羅胖子被自己教訓過幾回后,就再也不敢欺負他。

  想到這些,除面上的幾分洋洋得意,心中是越發敬重起釋比。

  抬眼看了一下東山山巔,腳步加快了幾分。

東山·山巔  釋比忙活了兩個更天,看著眼前枯樹上的幾片嫩芽,甚為滿意。

  他終究是等不及了,此時的釋比已如風中殘燭,攀上東山頂都要花上他大半個時辰。

  無奈,只得想出采幾片嫩葉移枝接桿的法子,混過了那小子再說。

  三年來,小念安不分陰晴,每日必至,從未間斷。

  釋比知道他沒有看錯人,這個孩子一定能幫他完成大業。

  片刻,身后腳步聲傳來。

  葉念安毫不費力地挑著旱水走到枯樹前,釋比收起面色,萬年不變的背著雙手,語氣深沉說道:“念安,自今日起,你就不用再澆水了。

  當年說好的,枯木逢春時,正是我授你絕學之時!”

  “真的么,爺爺?”

  葉念安一臉驚詫,昨日間他還仔仔細細檢查過枯樹的每一根枝節,別說吐出嫩葉了,反倒是有幾分快朽斷的征兆,沒想到......

  “嗯?為師何曾誆騙于你?你上前來,自己看一看。”釋比佯裝怒色。

  念安三步并作兩步跑到近前,果真有幾株新綠嫩葉,在月光下泛著光澤。

  突然間,葉念安像是吸入了綠葉的氧氣,整個身子都輕盈起來。

  開心地竟有些呆滯,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嫩葉良久,才反應過來說:“總算他娘的沒有白挑三年水!”

  少年的情緒總是如這夏日驟雨,濕了地皮、打了芭蕉,便消失不見。

  來得快,去得也快!

  釋比遠遠望見一會兒對著枯樹猛踢枝干、一會兒抱著枯樹眼淚鼻涕、嘴里嘀咕咒罵的念安,沒有如往常呵斥他亂了方寸,不堪大用。

  反是微微一笑,想著他終究還是個孩子!

  發泄完的葉念安悻悻然跑到釋比面前,初是耷著腦袋,近前猛地抬起頭,眉眼間滿是堅毅:“師父!”

  三年間,葉念安無數次脫口而出的‘師父’,都被釋比一一拒絕。

  一直以來,他都稱呼其“爺爺。”

  今天,釋比總算點了點頭。

  “你如今筋骨強健,毅力執堅,可受我‘三叩谷’絕學,可知‘三叩谷’這名字由來?”

  葉念安思索了一陣,沒想到結果,便搖了搖頭。

  “當年祖師爺出身‘一品堂’,雖已自立門戶,卻心念舊門。

  三口為品,便取之諧音三叩谷‘三口谷’,此為其一。

  其二,你已經完成拜師考驗,老夫也告之于你,你且跪下來。”

  葉念安一臉認真地跪在地上。

  “大道有一,一生二,三生萬物。

  世間諸像無論爾虞我詐、市井雞犬,還是前生后世皆在三數衍生之列。

  而我門所學之術,問卜陰陽、趨吉化兇、全仗三叩之法。這是三叩谷來由之二。”

  “師門之名,重愈高堂賜名姓,不可輕言妄議,要時時心中敬拜,你可明白?”

  “師父,三叩之法徒兒還不明白!”葉念安又問道。

  釋比松開背在身后的雙手,擺了擺。

  “此事不急,在授你法門之前,門規有三先說于你聽。

  遵守自然大道可期,如不能從,則你我師徒情分未至,從今之后再無瓜葛。”釋比看了一眼葉念安。

  “師父,您說,徒兒自會認真思量。”

  “好!

  門規一,終生不得弒師叛門。違者禍起宗室,家破人亡。

  門規二,完成師傅遺志。

  門規三,不到死境不得卜算自己。

  違者…”

  講到第三條門規,釋比頓了一頓。

  “違者,卦畢人亡。

  切記!

  切記!!!”

  釋比言語沉重,講完門規雙眼直直盯著葉念安,面上雖是沉入秋水,內心早已潮波涌動。

  說到底,葉念安不過剛滿十歲,門規三條涉及生死,此時若心生他念,之前諸事終將竹籃打水。

  “不知師傅遺志是?”葉念安輕輕索問釋比。

  “為師來自西夏,全族上下均被奸黨屠殺。老夫要你有生之年,覆滅西夏。”

  釋比講到此處,枯骨瘦臉抽搐扭動,發散出一股怨氣,籠罩了葉念安。

  西夏是什么,葉念安不清楚,但他覺得如果能讓師傅消消氣也沒什么。

  只是這個沒什么會徒增多少亡魂于他來講不是很重要,葉念安沒出過橫谷寨,從村尾東山到村頭寨口就是他的整個人生。

  “師父,徒兒定謹記門規,有生之年完成師父遺志。”

  如此沉重的話語從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口中飄至釋比耳朵,一抹不忍徑直而過。

  “自今日起,你便是‘三叩谷’第七代弟子,谷內排‘鳶字輩’。

  這里兩卷典籍,系‘三叩谷’祖師窮其一生所學編著,學成之日,入朝堂可封王拜相,進疆場縱橫捭闔。你當認真修習。”

  說罷,釋比從懷中取出早已備好的典籍,遞給葉念安。

  淡黃布面,一指厚薄,頂上一本面書小篆三叩術,下一本書三叩略。

  葉念安雙手接過,隨手翻了幾頁,急忙瞪起烏亮的眸子望向釋比。

  “師父,徒兒不識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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