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303.心聲、陷阱與起舞的小丑

　　盯著已經發黑的屏幕，游作的目光微微沉了下來。

　　“playmaker大人…”艾輕輕的開口說道，“直播已經結束了，SOL公司…掐斷了我們的直播。”

　　“嗯…”游作的眼中，倒映著閃動的屏幕，聽到艾的話，他只是輕輕的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

　　游作的沉默和無言以對，讓地下室的空氣逐漸沉寂下來，一種有些慌亂的感覺涌上了艾的程序中。

　　不靈夢轉過頭看向游作他們。

　　“playmaker大人，你剛剛想要對大家說什么？”艾開口問道。

　　游作的頭微微抬了起來，聽到的艾的話，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是有意識的，自己還能行動，還能自己說話。

　　哪怕自己此刻的感受全部都是假的。

　　“我想要說的是…我曾經作為lost事件的受害者，曾經經歷過的一切…還有，我真實的想法。”

　　“真實的想法？”艾說道，“你可以說給我們聽聽，認識你這么久，我還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呢。”

　　游作愣了片刻，隨后點點頭。

　　似乎，已經找不到宣泄的機會了，原本的聽眾是全世界，現在的聽眾，只剩下了在這里的艾和不靈夢。

　　“我被關在那個狹小的房間中，沒日沒夜的被人強迫進行虛擬世界的決斗，贏了才有飯吃，輸掉只有電擊和痛苦，好幾次我甚至都有了輕生的念頭。”

　　游作靠著墻壁，緩緩的坐了下來，休息和調整，“那個時候我的想法很單純，那就是痛苦和絕望，然后左輪出現了，告訴了我要思考三件事…”

　　“三件事？”艾了然，“啊！原來是你從左輪那里學到的嗎？你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呢！”

　　其實游作說過，在左輪與playmaker最終決斗時，在漢諾塔上曾經說過。

　　只不過是略微提了一聲，所以艾沒有印象。

　　“左輪他給了我希望，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思考勝利，并且，不斷的去想象離開那間屋子的希望，然后那一天終于來了，我被警察從那間囚籠中救了出來…”

　　“然后呢？”不靈夢看著游作，問道，“你開始享受自己的人生了嗎？”

　　這怎么可能？如果游作真的還能享受自己的人生，那么，playmaker又是怎么誕生的呢？

　　“我以為我走出了lost事件的陰影，我以為，只要融入人群，那么終有一天自己的陰影就會消失，但是我錯了，這只是想象而已，并不存在…”

　　游作嘆了口氣，“每當我以為自己走出陰影的時候，在那間囚籠中的痛苦似乎就會籠罩在我心里，奪走了我自由的快樂，我以為我從那里面走出來了，但實際上并沒有，我的心和靈魂依然留在那里，

　　那之后，我從報紙上得知了，lost事件的主犯并沒有落網，甚至連提都沒有提到，似乎lost事件并不存在，而它也化為一道陰影，永遠的籠罩在我的心上…”

　　游作抬起頭，仰望著天花板，“從那時候起，我就開始瘋狂的汲取一切有關網絡方面的知識，想要用自己的能力，找出lost事件的真兇，用戰斗的方式，消去我心中的陰影。”

　　“于是playmaker就誕生了嗎…”

　　“原來playmaker是這樣誕生的啊…”艾點點頭。

　　“我找到了，lost事件與漢諾騎士有關，也根據漢諾騎士的行動，從他們手中奪走了伊格尼斯，甚至與SOL公司為敵，最終，打敗了漢諾騎士的首領左輪，得知了lost事件的真兇已經身故了…曾經的痛苦似乎煙消云散，陰霾盡去，留下了我對未來無盡的向往…故事本來應是這樣…”

　　“但是，”游作忽然間語氣一轉，又繼續說道，“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另一個真相，一個可能，我們，全人類，被關在一個鐵匣子里，掙脫不開也逃不掉，我們所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機器所給予我們的，讓我們所感受到的…似乎，我依然被關在lost事件中那個狹小的房間里，從來沒能逃出去，甚至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長大，然后變為playmaker，也依然逃離不出那個房間…”

　　“所以你想憑自己的力量離開那間屋子嗎？”不靈夢問道。

　　“是…我想憑借自己的力量，讓大家離開那個囚禁了我們的狹小囚籠，至少，不要再被機器所控制著，去感受，去愛…”

　　“真不愧是我認識的那個playmaker呢！”艾插著腰說道。

　　“但是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不靈夢抱著手臂，低著頭斟酌話語說道，“很動人的一番話，如果說出來的話一定能帶動不少人站在你這邊，但是，在你剛剛要講這番重要的話的時候，SOL公司卻掐斷了你的直播，時機把握的剛剛好，沒有讓你把更重要的話講出來，你不覺得奇怪嗎？”

　　“對啊，這么一想的話，時間剛剛好…”艾看向了游作，“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陰謀…該不會，King就是想讓我們出現在這里，讓playmaker大人說出前半部分話吧？”

　　聽到艾的話，游作皺起了眉頭。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不靈夢平靜的話語中夾雜了一絲情緒的波瀾，“那么，King就太可怕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想通過我們達成怎樣的目的？”

　　“但無論如何，”游作扶著墻從地上站了起來，“不管King在謀劃著什么，在我們到達這間屋子的那一刻他一切的謀劃都已經成空了，更何況我們還有這個…”

　　游作拍了拍電腦的大腦袋，“我們還有這個后臺控制系統…”

　　游作相信，只要有了這個，就一定能撕開這片虛假的天空，King什么的不足為懼，不管King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后臺系統落在了自己的手中，那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可不行…

　　“事不宜遲！趕快開始吧，”艾說道，“我們也想知道這里面有什么功能！”

　　這臺電腦沒有任何信號，也沒有任何插孔，這讓艾和不靈夢有些束手無策，畢竟是比自己高出一個維度的東西，他們無法控制也是正常的。

　　“等一下。”

　　游作站在電腦前，彎下腰開始在鍵盤上操作起來，兩眼緊盯著屏幕，這種老式的電腦，他小時候也玩過，但是沒想到科技發展到這么快，轉眼間人們就不需要顯示屏了。

　　但是隨著窗口一個接一個的打開，游作臉上的表情也跟著變得越來越凝重。

　　“這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了？”艾被游作的驚呼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這…這個！不是真正的后臺系統！！”游作瞠目結舌，他忽然間發現自己被騙了，“這里面，最重要的程序根本一個都沒有！”

　　作為一個后臺系統，最重要的程序有什么？

　　作業管理？文件管理？儲存管理？設備管理？進程管理？

　　作為一個名義上的后臺系統，游作能看到最表面上的一層，比如這個世界的燈光控制，自然光與人造光…

　　但是，最重要的部分，視覺管理系統任務卻根本不存在。

　　這個所謂的“后臺系統”，比起真正的后臺系統，更像是一個開關，而不是電閘。

　　“什么？什么？誒？”艾徹底迷茫了。

　　“咚！”

　　游作一拳錘在了電腦桌上，“我們被騙了！從一開始…”

　　游作想起了自己進入SOL公司的數據庫盜取的紅色文件，還有追趕上來用生命阻止自己，讓自己更加相信這是真的文件。

　　這一幕，現在想來，也是計劃的一環嗎？

　　從一開始我們就被誤導了！從一開始這一切都是King那龐大計劃中的一環？而我們，竟然傻傻的相信了！？

　　King好狠毒！竟然連左輪這樣強力決斗者的性命都要利用！

　　再仔細想想，草薙哥會被伊卡洛斯吞噬并且占據，也絕對和King脫不了干系！

　　真相？謊言？半真半假的摻雜在一起，讓人防不勝防！

　　King就像是一個謎語大師，他說，去尋找吧，我將一切都藏在那里，卻沒有告知，藏在這里的是什么。

　　是蜜糖還是陷阱？

　　不論那是什么，在自己看到的那一刻，就以為那是自己救命稻草的自己是最愚蠢的！

　　King他究竟想做什么？King他究竟是誰…

　　游作忽然間倒吸一口冷氣，從數據庫中調出了那被忽略已久的文件。

　　在那些條條框框之中，游作找到了隱藏在其中的一條，在仔細閱讀之后，頓時頭皮發麻。

　　“世界中設置管理者，管理者有權利啟動清除程序，但是無權利并且不被允許向虛擬世界的居民告知這個世界的一切真相。”

　　游作緩緩的站直了身體，瞪大的雙眼中滿是對這個世界的絕望和難以置信。

　　“不可能…”

　　“怎么了？Playmaker？”

　　“這個世界…存在能控制一切的管理者，”游作瞪大眼睛看向了艾，“而King…就是一位管理者！”

　　“誒？什么什么？”艾也跟著瞪圓了眼睛，“King他…難道不僅僅是King嗎？”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靈夢打開了外部通訊和光屏，于是，外面發生的一切都出現在了屏幕上。

　　King那擎天的王棋形象出現在了一人兩AI的眼中。

　　“我的同胞們，恕我直言，你們的心愿我無法完成…”King那聲音帶著特有的震懾與安撫，“縱使我能控制你們離開，也請原諒我無法辦到，至于說為什么…那是因為這個世界是因為你們而存在的…”

　　“你們的認知、你們的感覺和記憶創造了一個美好的概念，程序以此為基礎，創造了這個世界，因此，這個世界是因為你們而存在…”

　　“我無法滿足你們一部分人中離開的要求，因為你們中一部分人離開，帶走的不僅僅是你們自己，還有你們在這個世界的存在，僅剩的數據無法維持這個世界的運轉，同時系統缺乏存在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世界會因此陷入危機，不斷的修補漏洞，直到再也修補不了，最終將導致整個世界全盤崩潰。”

　　King說完，頓了頓，“我可以告訴大家，我的同胞們，一部分人的離開，會導致剩下的人死亡，而全部人的離開，所有人才能平安的離開這個世界，但正如我所說的，外面的世界只剩下了風沙，那是一個不適合人類居住的世界，我相信，在不久后，你們各自的政府就會了解這一情況，不需要我再隱瞞什么…”

　　說到這里，艾和不靈夢面面相覷，他們不敢想象，King會這么老實的交代一切。

　　King隱瞞了這么多東西，恐怕這些說辭也是實話組成的真實的謊言吧？

　　那么，King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們快看網上！”就在這時，艾忽然間驚呼道，隨后，一個個論壇的頁面被扔到了大屏幕上。

　　此刻，無論是在現實還在虛擬世界中，人們的爭論早已沸騰了起來。

　　“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不要留在這個地方！”

　　“你瘋了嗎！？你沒有聽到剛剛那家伙說的什么嗎！？我告訴你！這里是天堂！外面，是地獄！你從這里離開，那就進了地獄了！那是地獄！”

　　“那又怎么樣！？你有沒有想過，一旦這個世界停電，或是資源用光，那么我們都會死在這個世界！死的悄無聲息！”

　　“哈哈哈哈…果然！現實就是個垃圾游戲！我要出去！反正我在這個世界活得不快活，換個環境也許能活得快樂一些！”

　　“住口！外面什么都沒有了！你們出去是想要去送死嗎！？”

　　與此同時，各大組織和機構紛紛派人進入SOL公司，與公司高層展開對話，希望了解外面的真實情況。

　　SOL公司門前的人還沒有散去，但天空中直升機來來往往，吵得不亦樂乎。

　　整個世界都跟著喧囂起來，不只是人與人之間，還有國家與國家之間。

　　一些窮困的國家紛紛要求離開這個世界，因為他們本身就一無所有，他們的離開并非是因為恐懼，而是帶著一點幸災樂禍的心里，反正自己現在一無所有，到了外面照樣一無所有，但是其他國家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一無所有，到時候就是人人平等了。

　　世界混亂起來，魚龍混雜之中，分不清楚誰才是話語權最大的，誰能裁決人類的命運，但是在假的后臺系統旁，游作他們卻知道，這一切都在King的意料之中。

　　“吵起來了啊，”艾的眼神有些發愣，“人類與人類之間吵起來了…”

　　“恐怕這就是King的目的…”游作看著論壇和不斷跳動的新聞，眼神中帶著震驚和恐慌，“他想讓人類自己起沖突，然后…”

　　“然后？”艾歪了歪頭。

　　游作捂住了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無論如何，我們一定成為了他計劃中的一環甚至是助力者…我們…不只是中計了！”

　　不只是中計了，甚至還為虎作倀，將人類的命運推向了不可知的深淵。

　　“King在利用我們和規則，告知全世界這個世界是假的這個真相，然后讓人類自己出現矛盾，然后…然后…”

　　游作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在他的腦海中，似乎看到了一個可怕的未來。

　　當生存與生存的恐懼對撞，彼此影響而產生的矛盾，會變得無比龐大。

　　在那樣龐大的生存恐懼與矛盾中，對話還能夠解決問題嗎？

　　“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游作發現，自己成為了一個被戲耍的小丑，一切都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在別人的掌心起舞，然后被一掌拍下，打入深淵。

　　——人類并不感謝救世主。

　　冥冥中，稻草人的話再度傳入了游作的耳中。

　　“稻草人…你早就料到這一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