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城的雜貨鋪(一)

　　“歡迎光臨！”

　　那過于熱情的招呼聲讓剛剛走進這間店的瑪德琳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她的氣息就和她頭上那黑色的短發一樣凌亂，衣服上到處都是灰塵和污漬。

　　根據瑪德琳的目測，店里這位朝他打招呼的男人身高至少有兩米，非常高大，身材強壯。他的長相和店外大門上方掛著的巨大廣告牌上的人臉區別不大，但沒有廣告牌上畫著的他的那張巨幅人臉像那么，嗯，怎么說呢，古怪？

　　誠信比利雜貨鋪是這間店鋪的名字，在店門的上方的巨幅廣告牌上畫著店主本人的人臉像，在那巨大人臉的上方，則是這家店的名字。在這座太陽永遠隱藏在鋪滿天空的烏云之后的城市里，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是她見到的除去她自己以外最“正常”的人類了。

　　“歡迎來到誠信比利雜貨鋪，當然，本店也售賣和收購商品。請問您是要買還是賣？或者是典當？”

　　高大的男人從店鋪的柜臺后面走了出來，他身上穿著一件短袖襯衫和一件同樣端的短褲，腳下踩著一雙涼拖鞋。在這座一天不知道多少個小時，一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每天氣溫最高不會超過十攝氏度的城市里，打扮成這幅樣子的人瑪德琳也是第一次見。

　　哪怕是游蕩在城市里的那群瘋子，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很正常的，雖然破破爛爛，但至少符合這里的氣候環境。只有這個人，雖然他看起來很正常，但身上的穿著卻和這里格格不入。

　　當夜幕降臨，太陽徹底消失在這座城市的上空時，這里的氣溫會驟降到零度以下，但這座城市里的水是不會結冰的，也許會寒冷徹骨，但絕不會結冰。

　　瑪德琳已經向后退到了店門口，她的一只手搭在了店門的門把手上。她沒有回應這個男人，因為若是回應了他的話，可能她就再也出不去了。

　　搭在門把手上的手將店門拉開，瑪德琳就像一條滑溜的泥鰍一樣，瞬間就鉆到了門外。“砰——”的一聲響，雜貨鋪的大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什么玩意兒？”

　　穿著一條大花褲衩，腳下藍色涼拖鞋的巴克一臉茫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腰，剛好那里有點癢。“我長得這么帥，也不可能嚇到她的啊？”

　　誠信比利雜貨鋪是他給這間店鋪起的名字，買東西也賣東西，當然，肯定能當東西。叫比利是因為他以前認識的一位熟人名字就叫做比利，那位熟人現在也搬到瑪琳這邊來了。就算是已經沉淪進入到了癲狂之夢里的人也依舊有被解救出來的機會。

　　他穿越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已經一個多月了，只有完成了第一單生意他才能夠回家。可這么下去，得花上多久的時間自己才能夠回家里啊？

　　巴克撓完腰又開始撓后頸，撓著撓著，他家鋪子的大門就又被人猛地推開了。還是那個穿著一身皮甲，頭戴獵人帽的女人，她的臉上多了一條從額頭裂開到下巴處的巨大傷痕。鮮血正一滴一滴地從她的下巴滑落，幾乎要和地面連成一條直線。

　　“歡迎光臨。”巴克歪了歪頭，臉上沒有出現什么表情。他這輩子什么樣的大場面沒見過啊。“針對你現在的傷勢，我建議你購買本店正在折扣出售的這款云北白藥噴霧劑，五秒止血，十秒就能讓你臉上的傷疤消失地無影無蹤。”

　　巴克從旁邊的柜臺上拿起一瓶白色的，瓶身上用瑪德琳完全看不懂的漢語寫著好得快極速療傷用噴霧劑的塑料瓶子，放在手上晃了晃。

　　“如果你沒有錢買的話，可以用其他的東西做典當，而且在你有錢之后是可以贖回來的。”

　　推銷完之后，巴克便將自己手上的云北白藥噴霧放回到了柜臺上，而這時，這位姑娘臉上的巨大傷疤早就已經消失。她的自愈能力并不比巴克推銷的這款療傷噴霧來得慢。

　　但是，當這位女士臉上的傷口愈合以后，她又突然倒了下去。她蜷縮在地上，弓著腰，身體不住地抽搐，雙眼邊緣開始浮現出大量的血絲。

　　“要死了嗎？”

　　源血殿堂的大門已經打開，從中噴涌而出的無盡知識正在不斷沖刷著她的大腦。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因為接受了太多無法接受的“知識”而導致大腦被撐爆。她蜷縮在地上，充滿血絲的雙眼中浮現出那個男人的倒影。她能夠清楚地聽見對方的拖鞋與地面接觸時傳來的脆響，以及他在來到自己的面前以后，從嘴里說出的那句話。

　　那并不是米蘭語，不似瑪德琳聽過的任何一種語言，但是她卻能夠清楚地明白他所使用的那種陌生語言所表達的意思。

　　“你就算要死也別在我的店里死啊，這樣我會很困擾的。”男人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他從身上不知道哪兒摸出來一個水杯，然后又摸出來一根吸管放進杯子，一邊吸著杯子里的水，一邊對她說道。

　　話音落下，瑪德琳的大腦也在話音落下的瞬間恢復了清明。這并不是她憑借著自己的意志力能夠做到的事情，如果她真的能做到這一點的話，那她早就已經成為了一名“守門者”了。毫無疑問，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救了她。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也不愿意去知道。

　　原本蜷縮的身體逐漸伸展開來，此前失去的知覺也再度回歸。源血殿堂的大門再度關閉，她再度掌控了自己的身體，并且也因為這次的大難不死，她的大腦在經過了源血殿堂的沖刷之后，也獲得了一些新的、能夠被她消化的知識。

　　“你又沒事了？”

　　瑪德琳還是沒有任何言語上的回應，不過，她點了點頭。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是啞巴？”

　　搖頭。

　　“那么，你再次進來，是不是想買些什么？”

　　后退，一只手搭在門把手上。但一想到門外那群虎視眈眈的生物，放在門把手上的手又縮了回去。

　　“我…”瑪德琳終于開口了，在開口的瞬間，她也有過后悔，但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便不再有回頭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