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紅月 (完)

　　當巴克從福利院里走出來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那里有一抹彎彎的血色，就好像一個人瞇起來的眼睛。

　　月亮就要出來了，但不會是今天，因為頭頂的那只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

　　巴克獨自一人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應該不能算是空蕩蕩，因為路邊、路燈上、路中間、兩邊街道上，都還有著人呢。

　　或者說是，人形的怪物。

　　巴克慢悠悠地穿行在一條條已經布滿了各種怪物和異象的街道中，面色如常。

　　這些東西大多數都沒有實體，可以直接穿過去，少部分有實體的如果太靠近的話他們就會朝著你撲過來。另外還有一部分無實體的會在你靠近之后變成實體撲過來。

　　這些都不是什么問題，對于巴克來說，揮一揮手的事情。

　　巴克沒有過多的去處理掉這些在街上游蕩著的怪物們，因為沒意義，殺完一批又會來一批，而且你也不能保證下一批還和這一批一樣無害，反正等紅月期結束后它們就會自行散去了。

　　對于巴克來說，最麻煩的還是那些出現在街道上的異象，這些東西可不像怪物們那么好處理。

　　它們本身并沒有什么攻擊性，只是一種特殊的自然現象而已。但就是這種自然現象，反而卻是最為棘手的。

　　它們有的在白天也會出現，一旦踏入其中，很可能下一秒你就不在鎮子里了。也許你會出現在野外，甚至你還可能出現在星球的另一面，在甚至，你可能都不會再存在于這個空間里。

　　不過這種異象出現的幾率還是非常小的，對于普通人而言威脅最大的是那種幻境型的異象。你會被卷入到一段幻境當中，它可能是這個世界某一段時間，某一個地點所發生的某一起時間的復刻，或者說是回放。

　　這些回放，通常都不大可能是什么很正常的事件景象，而即便僥幸是那種比較正常的某一時間段的某一普通事件，大都也會變得無比古怪、扭曲，而且顛倒迷亂。

　　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著播放的結束，然后重返現實。至于回來的時候你是否還是那個正常的人，那就看你的心智是強大了。

　　想要在這樣一個癲狂詭異的世界活下去，最好是擁有著強大的心靈，或者是變成瘋子。

　　不過好在，今天的街上沒有出現那些稀奇古怪的異象，只是一些游蕩在街上的怪物而已。

　　白晝降臨之后這些怪物就會消失，而到了晚上它們就又會重新鉆出來。這就是紅月期的獨特自然風景，不過這種風景可不大適合讓人晚上出去旅游觀光。

　　并不是所有的怪物都是那種會對人造成危害的，就比如現在讓巴克駐足停留在它面前的這個。

　　這是一具骷髏，或者說是一對骷髏，兩具。一個身著黑色燕尾服，另一個穿著華麗的長裙，正在路燈下翩翩起舞。

　　雖然肉身已經失去，但它們的動作依舊靈活、精準且優雅，如果你能接受這是兩幅穿著衣服的人類骨架在跳舞的話。

　　巴克在四周轉了一圈，并沒有發現可以拿來讓他坐著的東西，最近的長椅在二十米外，但那樣看就沒意思了。

　　所以巴克就直接站在了原地，然后一直看著這對骷髏舞者那輕盈的舞蹈。

　　確實挺好看的。

　　只不過跳著跳著，巴克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因為兩具骷髏的動作早已失去了剛開始的優雅和精準，而變得越來越古怪和粗魯，是的，粗魯。

　　因為到了現在，與其說這對骷髏架子是在跳舞，倒不如說更像是在…打斗？

　　男裝骷髏揮起它手中的拳頭，然后一拳打在了女裝骷髏的顱骨上。然后，巴克就看見了一顆頭骨掉落在了地上，并一路滾到了他的腳下。

　　但失去了腦袋的女裝骷髏卻并沒有因此就停下動作，它開始揮動起自己的雙手來反擊。很快，男裝骷髏的下顎骨就被它給扯掉了，而緊著著，兩具骷髏一起摔倒在了地上，但斗毆還在繼續著。

　　巴克全程都在看著這對骷髏的舞蹈，所以對于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也有了一個粗略的了解。

　　從舞蹈最開始，兩具骷髏的嘴巴就一直在不停開合著，不停地發出“嗒吧”、“嗒吧”的聲音。這其實也是一種復刻，應該是對這兩具骷髏生前發生的那件事情的復刻。根據兩人身上的著裝風格來看，這差不多是兩百多年前流行的服裝風格，這一點從男裝骷髏燕尾服衣領處的花紋就可以得知。

　　那是設計師洛克達爾的風格，他的服裝品牌就開創于那個年代，最開始只風靡于部分上層人士當中，因為只接受定制而且價格高昂。每一件出自他手的服裝其上面的花紋都是不同的，都會根據訂購者本人的特點來設計，而且衣服上還會有相應的編號，不過是在衣領內，外面是看不到的。

　　巴克會認得這件衣服是因為他以前在鎮子上的服裝雜志上看到過，于兩百一十五年前由查普林-洛克達爾為某位沒有透露姓名身份的上流人士定制。

　　看來眼前的這具男裝骷髏就是那位上流人士了。

　　洛克達爾的服裝品牌到了如今自然已不是那個只接受高檔私人訂制的精工作坊了，而是一個涉及到多方行業的大型企業家族。這一切都要歸功于家族的開創人:查普林-洛克達爾打下的堅實基礎。

　　兩具骷髏會發生斗毆最開始的原因就是因為男裝骷髏的喋喋不休，而且他看起來好像十分氣氛的樣子。在舞蹈中途很多的動作都顯得十分粗暴。

　　至于女裝骷髏，則是顯得十分的心不在焉，態度也非常敷衍，可能正是它的這種態度徹底激怒了對方而導致了這場斗毆的發生。

　　而斗毆進行到此時，男裝骷髏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它將女裝骷髏的無頭骨架按在地上，騎在上面，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

　　一把非常精美的匕首，刀刃為波浪形，看來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具。在握柄上，還纏著一條雕刻上去的蛇。

　　匕首通體為翠綠色，在燈光之下正散發著漂亮的光芒。

　　可能就是這把匕首導致了生前兩人的死亡，并讓他倆在死后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而且還在不斷重演著生前的最后一幕。

　　但匕首最終卻并沒有刺下去，因為被巴克直接拿過來了。

　　巴克把這把匕首放在手里把玩著，眼中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沒想到晚上逛個街還能有這樣的收獲，真好。

　　男裝骷髏的燕尾服也是個好東西，有必要也搜集起來。所以現在的它已經變成了地上的一攤碎骨了。再無半點特殊之處。

　　巴克彎下腰，把燕尾服從碎骨上撿起來，抖了抖，同時又撿起了地上女裝骷髏的頭骨。然后走上前，伸出手拉著對方的指骨把它拉起來，把頭骨給它安上。

　　然而接下來，讓巴克略有點意外的是，對方在腦袋被安回去之后，居然提起裙角，對著巴克行了個禮。

　　雖然只是一具骨架，但生前絕對是一個美人。巴克在這方面看得很準的，而且對方的骨相就很漂亮了。這么說可能有點變態，但事實就是如此。

　　巴克看著這具骨頭，笑了起來。隨后，他想了想，然后再次上前，牽住了對方的手。

　　夜晚，昏暗的路燈下。一個人類正抱著一具骨架在路燈下偏偏起舞。這種景象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但同時也有著一種同樣莫名的、無法言說的美感和…也許是浪漫吧。

　　天空上，有著一道彎曲的紅色，像是皮膚上開了一個口子，又像是沒有完全睜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