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噠噠噠！
跑馬點香的喧囂嘈雜之聲，順著裊裊青煙飄過大禪寺東西南北一千多座廂房，飄過七十二座大殿，直到傳進了一處位于所有房殿正中央、隱隱與周遭一切建筑相互輝映的源頭。
這便是大禪寺主殿，亦是最中心之所。
鐘聲又起，天邊的金光照射入這座恢弘大殿，將其兩側的一幅對聯歇語，映的通透：
晨鐘暮鼓，驚醒世間名利客。
經聲佛號，喚起苦海迷路人。
這一幅歇語，光是印刻在門墻之上，便流轉著微弱的金光，顯得極為神異非凡。
二十二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每一個字細看下去竟然都有不下兩三種特殊的意味流轉于內，仿佛拳腳棍棒、刀槍劍戟，無一不涵，不一不納。
仿佛僅用二十二字，便要囊括天下一切武學。
而抬頭看去，這幅歇語的橫批，卻是空落。
“方丈！方丈！”
就在這時，一個騎著快馬的小和尚，匆匆忙忙地奔襲而至，人未到，便傳出了道道急促的呼喊。
他慌張地將馬兒栓好，猛地跨過大門，朝著門內奔跑而去。
呼呼呼！
細微的風聲吹拂，接引著小和尚步入大殿深處。
絲絲香燭火焰燃起，肅穆至極。
而入目所示，便是三尊九丈金佛。
“阿彌陀佛。”
小和尚猛地一看到這三尊似用純金澆灌而成的佛像，心中的慌張失措忽地一頓。
他慢下了步子，先是雙手合十禮贊縱三世佛，旋即才漸漸繼續朝前而去。
視線盡頭，三尊佛像之下，一塊破舊蒲團之上，正坐著一個年歲垂老，身形佝僂的老僧。
他穿著一身粗布法衣，背對著小和尚，似乎在凝視著面前代表過去、現在、未來的縱三世尊。
“方丈…”
小和尚見得自家方丈正背對著自己，慢慢走了上前。
可驟然之間，他仿佛眼前產生了一重虛幻之像，只覺這背對自身的方丈，忽地與那三尊九丈金佛之像產生了重疊。
無盡的金光，似是從方丈身體蔓延而出，并與縱三世佛交相輝映。
一縷縷莫名的氣息，席卷著周遭大殿內的一切，虛無間似乎都騰起一道道低聲禪語。
這一刻，小和尚只覺方丈與高居殿前的三尊金佛毫無任何差別，甚至周身的金光佛意，還要更甚！
過去、現在、未來，都在方丈一人之身！
“覺心，怎的今日點香未滿，卻跑來此處？”
而就在這一瞬間，蒲團下的方丈，緩緩出語。
他的聲音仿佛能喚醒一切迷離失路之人，將其從茫茫苦海里救起，接引到西方極樂之境。
而同時之間，又帶著一股令人安寧平靜的語調，充斥著大圓滿大智慧大安定。
話語一落，小和尚之前的諸多雜念，就如同被一把纖光拂塵，掃的靈心通透。
“方丈，太上道主來訪。”
覺心小和尚低聲合十，只覺得腦海里忽地一空，一切雜亂之意都消失了。
他再盯著方丈的背影看去，那比三尊金佛更甚的虛幻之影，便成了一個普通到極致的老僧模樣。
可又是這一眼，他卻覺得方丈這普通的樣子，反而比之前更甚。
“曉得了。”
方丈背對著覺心，依舊沒有回頭，而是揮了揮手。
覺心見狀，便知道自家方丈已經知曉，再次雙手合十，緩緩離去。
他踏出了這重寶殿，看了看被拴在一旁、打著響鼻的快馬，忽而覺得今日的光線格外溫暖。
“方丈要成佛了…”
這一瞬間，即便覺心入門時日尚淺，也覺察出了自家方丈體內流轉的那股意境。
他眼珠一轉，忽地想起同廂房的好友覺遠正在武僧廣場做著晨時功課，便拉起了馬兒，欲要將此次見到方丈后的感悟一同分享。
噠噠噠！
急促馬蹄聲，漸漸遠去。
來時匆忙、去亦如此，而大殿前二十二字流淌著的光華，卻愈發的內斂平緩。
一炷香后，這座大殿外迎來了另一個人。
這是一個穿著白衣，步伐從容閑適的少年。
他一路走來，悠哉邁步，腳下卻仿佛能跨越有無之間，一步便能邁出幾十上百米。
而且周遭隱約遍布著一團虛無之光，走在這巍峨古剎內，似入無人之境。
“好字。”
少年停在大殿門前，朝著那二十二個大字看了一會。
未多時，他便撫掌稱贊，極為滿意。
“僅是這二十二字，便可涵蓋天下一切武學。”
少年自是段真，他走上前去，觸摸了一會字體上的脈絡，眼中如同閃過刀光劍影。
他的眼界何其之廣，風云世界一切武學留駐于心，再加上一路修行以來的見聞，自是看出了這二十二字的玄妙。
大禪寺現在如來經的要義，竟然就藏在其中。
無論刀槍棍棒、劍戟拳腳，一切武學，便印在這些筆劃之內。
而且隱約之間，這字內上百筆畫交合而過，還形成了上百處竅穴凝練之法。
從修行入門到人仙大道，皆涵蓋于此！
一時間，饒是段真都看得有些入神。
“可惜，缺了一處總綱。”
十個呼吸后，段真卻收回了視線，微微搖頭。
他盯著空落的橫批處，伸出右掌并指而起，似在打量著什么。
這部欲要稱霸“現在”的功法，雖然已是面面俱到，卻依舊缺了一道總綱。
而段真此刻要做的，仿佛是要給這一處空落的橫批，提上幾字。
他伸著手掌，心神開始不斷地流淌過一幕幕過往修行之法，乃至與當下的二十二字相互印證。
一時間，縷縷狂風急促而起，吹的大殿內外呼嘯而動，就連堂內的些許燭火，都徑直熄滅了去。
天邊的云層忽地卷積而來，化為一道道低沉壓迫的深黑，雷光隱約而現，似有無數銀蛇隱沒其內。
段真便站在這大殿之外，伸著右手，仿佛在指著天極之盡頭。
“還差一點。”
而這一瞬間，段真卻連連搖頭，似乎心里深處起了疑惑和困頓，高抬著的右手，一直懸垂不定。
天色已是沉暗到了極致，仿佛下一刻就要降下暴雨，沖洗世間一切塵埃。
轟隆隆！
暴雷忽地閃過，劃開了云層，映照在了段真的臉上。
就在此時，他再次動了。
除了一直伸手上抬的右手之外，那從未沒有動過的左手，忽而緩緩下落，指向了大地。
右手虛握，浮現而出，遙指蒼天。
左手凝實，沉定而動，垂落大地。
這一幕，足足持續了四十九個呼吸。
淅瀝瀝的暴雨驟然而落，而段真在雨落之前，收回了手掌，邁步踏入了大殿之內。
他臉上帶著一絲平靜，走入了大禪寺方丈所在之地。
轟隆隆！
雷光再次閃過，映照出了橫幅上剛剛出現的幾個大字。
這字體流轉著似是包含一切的華光，并與對聯的二十二字交相輝映。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