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經濟遠比事實重要
圣誕節，其實沒啥好過的。
不是因為無神論者愈來愈多，堅持自我的年輕人對這種宗教節日不感冒了，而是圣誕節和感恩節的間隔實在太小了，小到人們眼睛一閉一睜，就發現自己又要闔家團圓了。
比如說，今年十一月第四個星期的星期四，你按照阿美利加的傳統教育，從學習或工作的外地趕回家，享受難得的放松，與家人共享一年中最為重要的一餐，以感謝上帝的庇護，感謝美好生活的來之不易，待時間一到，恢復精神的你雄赳赳氣昂昂的奔赴沙場，然后…
今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你又按照父母的教導，從外地回家，與家人度過一年中最為重要的一餐，以紀念耶穌的誕生，感謝上帝的恩賜，對當下來之不易的美好生活充滿感激。
喵喵喵？？？
短短三十天內，竟然有兩次一年中最為重要的一餐？
這就像是你和女友慶祝七夕時，發了一三一四的紅包后，女友興奮的陪你多喝了兩杯，然后晚上熱情且主動的要了七次，如此情形，那當然是令人身心舒暢了。
可第二天一早，紅唇吻上來，你儂我儂后，女友忽然告訴你，昨晚很爽，今晚繼續…
那你的腿肚子，就會打顫了。
這是真吃不消啊！
再加上感恩節就放四天，圣誕節也就放個一天半，所以很多阿美利加人其實都懶得折騰，他們會和家人約定，每年選過一節，剩下的時間，那自然是用距離產生美了。
如此一來，吃吃喝喝其實才是各家常態。
在院子里架兩個烤爐捯飭BBQ，自己想吃什么就烤什么——肥瘦相間的豬肋排，帶翅根的雞翅膀，夾雜著奶酪的大香腸，剔了骨的魚片，放過尿的大蝦，熱量爆炸的肉類最為矚目；除此之外，象征著健康的蘑菇，茄子，紅薯，洋蔥，土豆，玉米棒等蔬菜也分列四周。
說實話，雖然來了十年看了十年，但每當吃飯時，羅蘭依舊會感慨阿美利加在食材上的匱乏，什么烤雞心，烤大腸，烤鴨肝…這些阿美利加人都很少吃。
而少了這些下水料，大飯吃起來也沒意思啊！
就在羅蘭兩眼迷離的回味著，烤鴨肝是多么的富有嚼勁時，一只毛毛糙糙的胳膊，忽然搭在了他的肩頭，“羅蘭，你有什么心事嗎？怎么不吃啊！”
聞此言語，羅蘭瞬間就知道，問話之人乃是剛趕回家過年的發小。
雖說許久未見甚是想念，但羅蘭可不會和這個臭弟弟客道，“我覺得這些食物沒有特色。”
“吃慣了，沒感覺。”
羅蘭如此解釋，只是為了懷念離自己遠去的美食。
但聽在詹姆斯的耳中，那可就是發小又在裝嗶了。
‘桌上的食物沒有特色？’
‘吃不慣？’
‘那你是怎么長這么大的？’
在心中瘋狂吐槽的同時，詹姆斯也沒閑著，三兩下將發小烤好的羊排吞咽下肚，而后主動起身，為發小親手烹調了一道自己只在學校里吃過的奇異美食。
當一塊黑紅黑紅的食物出現在羅蘭面前時，一股子酸酸甜甜的味道，令他皺起了眉。
“這是啥？”羅蘭疑惑發問。
“烤西瓜啊！”詹姆斯回答的一本正經，“我在學校經常吃。”
‘握草！黑暗料理啊！’羅蘭臉白了。
可就在他想拒絕時，那紅黑相間的模樣，還是勾起了他的好奇。
他曾經吃過新省的特色美食烤西瓜，吃過食堂阿姨版的烤西瓜，但唯獨沒吃過阿美利加版的烤西瓜，前者里面有肉，中者味道還行，而后者嘛…
羅蘭接了過來。
嘗了一口。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過完圣誕節后，羅蘭和除詹姆斯以外的其他人擁抱告別，奧爾森夫婦帶著四個孩子前往紐約，而羅蘭則和凱特一道飛往倫敦，目的嘛，那自然是跨年了。
二十世紀即將離去，二十一世紀即將到來，在這辭舊迎新之際，各國都要歡慶。
像阿美利加，他們就在紐約的時代廣場舉辦了千年慶典；
像韓國，他們就在首都漢城弄了千禧大合唱；
像法國，位于巴黎的二十四個大鐵輪將同時轉動；
像埃及，他們準備在法老王的金字塔下，迎接光明；
縱跨赤道、橫跨東西半球的基里巴斯更是和位于國際日期變更線處的湯加打起了嘴仗，根本爭議，是因為他們都覺得自己才是第一個沐浴在新千年陽光下的國家。
重點核心，是想通過千年一遇的大事件狂撈一波旅游收入。
如此情形，將跨年歡慶這個概念炒的是熱火朝天，以至于羅蘭來到倫敦時，泰晤士河的兩岸，都特碼的堆滿了臨時聚居的帳篷，所有英國人都期待著自己國家的女王在兩千年一月一日零時點燃世紀烽火，然后乘船順流而下，揭開標志千年的神秘面紗。
站在酒店窗旁，居高臨下的眺望著世界，本該被漆黑掌控的夜晚，現在可是亮如白晝。
看著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換好衣服的羅蘭只覺牙疼，因為他是真討厭這種大型集會。
不是覺得麻煩，而是一眼望去全是頭的場景，讓人蛋疼。
跨年？
哪有看人后腦勺跨年的？
可一扭頭，發現媳婦正在化妝鏡前補口紅后，心中的抱怨，也被摁下。
“大晚上的你化什么妝啊？我們就在邊上看看，又不湊到前面去。”
羅蘭湊到媳婦身后，雙手自然的伸進對方風衣的口袋里，在小腹上不斷磨蹭。
熟絡的動作讓凱特翻了個白眼，手肘向后一杵，聲線帶有嬌俏，“別鬧。”
“我還不是擔心被記者拍到嗎？”
“以前可以壓新聞，現在嘛…女王都在現場，你想壓都不好壓。”
并不痛的一肘令羅蘭笑瞇瞇的停下了手，腦袋順勢下垂，鼻尖從凱特的脖頸處劃過。
輕嗅了幾口后，這才抱怨道：“那群資本真的是太不要臉了，變著法的想要賺錢。”
“如果不是他們把世紀跨年宣傳的轟轟烈烈，現在也就不會有這么多人來搶位置了。”
幼稚鬼般的話語逗樂了凱特，放下口紅的同時，她也拿起桌旁的圍巾，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賺錢不就是資本存在的意義嗎？別說踩著各種熱點賺錢了，就算是知道自己踩著的是錯誤的熱點，他們也會故作不知，然后繼續撈錢。”
“就算我們知道明天不是二十一世紀，又能怎么樣？”
“還不是隨大流的參與歡慶？”
“所以，別抱怨人多，要是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也會這么做的。”
說到這兒，凱特拍了拍羅蘭的手，示意他抽出一只，待羅蘭抽出右手后，她又翻身一轉，右手順勢下袋，自然而然的十指相扣，摟住了自家男人的左胳膊。
等做完這一切后，她還墊腳在羅蘭面頰上輕輕一啄，接著邁著開心的步伐，拉著羅蘭走出了酒店房間，“這種荒謬的事情，我們以后會越見越多呢！”
二十一世紀到底從何時開始計算，這個問題其實從九零年開始就有著激烈的碰撞。
主張二十一世紀起源于二零零一年的一派和主張二十一世紀起源于兩零零零年的零派，那可是都快要把對方的狗腦子給打掉了。
而雙方的論點，也十分的充足。
一派覺得，從古至今，都是從一開始計年，一世紀的開始就是公元一年，二十世紀初的第一年就是一九零一年，所以二十一世紀的起始年，那就是二零零一年。
不僅如此，基督教也贊同這個觀點，因為公元是以基督誕生年算起的，而他們紀年的開始，就是公元一年，在沒有公元零年的情況下，二零零零年就是二十世紀最后一年。
而零派則覺得，世紀從零開始，才符合計量習慣，因為計量原點論里，一般計量長度、重量的原點，都是零，所以時間，也應該是零。
同樣，年代統一論則表示，如果兩千年屬于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那么整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就有十一年，而這，完全和一個年代只有十年的傳統算法相違背。
如此一來，罵戰便誕生了。
當然了，樹人先生曾經說過，折中和調和，才是人性本能。
在兩派打的腦漿橫流之際，主張應該在兩千年慶祝三百六十六天的和稀泥黨出現了。
如此勞民傷財之舉剛一跳出，就遭到了世界各國的反對，為了不讓這種荒謬的事情繼續下去，各國政府首腦要求歷法機構趕快結束此事，英國皇家格林尼治天文臺、美國海軍天文臺、巴黎經度局全都出具了自己的報告，表示二十一世紀的確是從二零零一年算起。
因為如果從兩千年算起，公元一世紀就只有九十九年。
按照正常習慣，歷法機關都出了實錘，那自然就不會在產生異議了。
可問題是，在他們出具報告之前，各國的慶典團隊，無數商家資本，就已經按照兩千年才是二十一世紀的開端開始宣傳和籌備了，所以…
沒人聽。
如此情形讓各國的歷法機構異常蛋疼，但為了嚴謹，他們只能一次又一次將這個結果公之于眾，然后，英國皇家格林尼治天文臺在九八年被女王撤銷，拉鏈頓更是公開懟了國家法定時間立法機構海軍天文臺，‘我們不需要在意這個事實，因為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選擇在日歷從十二月三十一日翻到二零零零年的時候舉行慶典。’
熱點這種事情，從來都是炒新不炒舊。
當全世界都知道大英女王會在兩千年一月一日的凌晨點燃火種時…
英國皇家格林尼治天文臺，又算什么東西呢？
和女王的公信力比，哪一年才是二十一世紀，真的重要嗎？
當阿美利加的資本生產了無數和千禧年跨年有關的商品時…
美國海軍天文臺在主抓經濟的拉鏈頓眼里，又算什么東西呢？
我最后一屆任期里的最后一年，經濟不飆升，難道還把這個餅，留給下一屆嗎？
當大量資本能夠因為某件事情而得利時，那這件事情的真相，就已經不重要了。
誰敢阻攔，誰就得死。
正因如此，兩千年慶祝，兩千零一年幡然醒悟，便成為了全球各國的首選。
真以為那些家伙連掰著手指頭數數都數不來啊？
人家只是覺得，販賣虛假比闡述真實，更能得利罷了。
如此一來，當凱特讓羅蘭不要計較荒謬時，羅蘭只是微微一笑。
因為比這荒謬的事情，以后還多著呢。
就比如說，柏林電影節頂不住壓力，取消最佳男女主角銀熊獎，設立新的最佳主角銀熊獎和最佳配角銀熊獎——這種不按性別區分表演獎的妥協，真的是進步嗎？
如果未來幾屆最佳主角銀熊獎都是男演員拿的，那不就更是赤裸裸的性別歧視嗎？
要是為了避免性別歧視，評選時女性占分更多，那獎項就更沒公平可言了。
當一個需要公平傍身的秀場連公平都演不出來時…
這個秀就徹底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陪著凱特在倫敦看完了跨年煙火，由于全副武裝，周圍里三層外三層全都是保鏢偽裝的游客，所以隨大流湊熱鬧的兩個人并沒有被民眾認出來。
而在進入兩千年后，各種大事也紛紛發生。
首先是一月十日，美國在線和時代華納宣布合并。
當市值超過三千五百億，相當于墨西哥、巴基斯坦的國內生產總值的合并案發生時，全球媒體都被這一巨大手筆震的是瞠目結舌。
身為全球最大的網絡服務提供商，美國在線的用戶數高達兩千兩百萬，而時代華納旗下的電視網，更是占領了阿美利加百分之二十的用戶市場。
媒體巨人的出現，讓各方都感到了危機，不少專家指出，美國在線和時代華納這種‘限制了競爭，減少了選擇，對消費者造成了損害’的合并，是二十年代早期各大資本控制鐵路的翻版，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是關乎對人們民主制度中樞神經系統的控制。
不僅如此，這些專家還認為，兩強合并一旦出現，那么想要做大的其它巨頭也一定會隨之跟進，微軟、雅虎以及美國電話電報公司都有可能做出龐大并購。
當這些判斷作出后，各路靠此吃飯的行家里手們便如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將各個公司的目標，分析的是徹徹底底，像什么——微軟和雅虎都可以嘗試著問價NBC，而美國電話電報公司則有資本吞下除美國在線時代華納以外的所有傳媒公司。
可就在這些專家做出分析后不久，一月十三日，比爾蓋茨卻忽然對世界宣布，自己將卸任微軟首席執行官的職務，新的繼任者是他的同學史蒂夫鮑爾默。
而史蒂夫鮑爾默上任之后的首要目標，就是解決反壟斷調查案。
此消息一出，先前還在分析微軟會收購誰的專家們陷入了呆滯。
分析還沒做出三天，你們就打我臉？
這這這…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了微軟給出的說辭，覺得它們臨陣換帥，就是在反壟斷調查案上遇到了棘手的問題，如此一來，想要讓微軟跟上美國在線和時代華納的步伐，就成了一種奢望。
沒辦法，誰讓他們正期待著全球第一個萬億市值的公司出現呢？
而目前最有可能達到這一目標的，就只有微軟了。
但就在這些專家感到遺憾的同時，雅虎也緊隨其后，在十四日宣布了董事會即將改組的消息，手持低于百分之五股份的大衛奧爾森將在二月一日正式退出董事會，同時與他一同退出的還有兩名原紅杉資本推薦的獨立董事以及兩名投資機構派遣的董事。
而因為經營的需要，雅虎在召開董事會后，決議增設兩席獨立董事席位，增設后公司董事會將由十三名董事組成，其中獨立董事五名。
這一重大改組行為讓專家興奮，因為不少人覺得，雅虎這是在對美國在線和時代華納并購之后的直接回應，但只有親歷者才清楚，雅虎已經接近完蛋。
因為在新推薦的獨立董事名錄里，有阿美利加信托公司前董事會主席阿蘭韋伯，VeriFone公司主管道格伯格森、TIAACREF前主管皮特克萊曼、Calpers基金公司前CEO達利漢森以及資深娛樂主管弗蘭克比昂迪。
而這個五個人，都是卡爾伊坎的堅實盟友。
當然了，在做完最后一次套現交易后，這些微軟和雅虎的事情，已經和羅蘭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了，當世人皆覺山雨欲來風滿樓時，羅蘭也在倫敦，瞧見了自己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