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夕陽下的坡道(三)
這可真是個難題。
看著那兩道飽含各種情緒的目光，綾小路哲也頭有點大。
他當然清楚霞之丘詩羽那淡淡的抵觸。
“行吧。”
綾小路哲也點了點頭。
市原真帆臉上綻放出笑容，她輕輕后撤一步，留足了和綾小路哲也之間的距離。
距離保持在一米左右。
霞之丘詩羽想起了自己在書上看到的內容——
美國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曾將個體空間需求大致分為四種：公共距離、社交距離、個人距離、親密距離。
其中，個人距離的范圍是40厘米到120厘米之間，這是伸手可及的距離。
這是熟人和陌生人都可以闖入的領域。
區別只在于，熟人的站位，更趨近那40厘米的下限，只要別過頭，勇敢的伸出手，就能握在一起。
而陌生人，或者說是僅止于認識的人，站位會更趨近那120厘米的上限。
而剛才市原真帆主動后撤了一步…
大概是不想讓她有過多的誤會吧。
霞之丘詩羽不清楚這是否是以退為進的戰術，但至少她現在并不反感市原真帆。
讓他們去吧。
她在心里這樣想著。
霞之丘詩羽站在坡道頂端，她靠著旁邊的柱子，看著橙紅色夕陽染滿了坡道。
對面的小屋，窗玻璃反射著夕陽紅，碎金般的光芒灼目。
霞之丘詩羽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看著那兩道身影逐漸走遠，但灑下的影子依舊在她身前。
市原真帆并沒有試圖靠近綾小路哲也。
甚至當走過下坡一半路時，她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就在綾小路哲也以為她準備這樣沉默到底的時候，他耳邊陡然響起了市原真帆的聲音。
“到這里的話，霞之丘詩羽應該就聽不清我們說話的聲音了。”
綾小路哲也扭過頭，發現市原真帆臉上露出了促狹的笑容。
果然不是再次告白這種展開。
市原真帆抬起頭，仰望天空，漫天的云彩像那記憶里被染紅的棉花糖。
少女緩慢的舉起了右手。
忽然說了一句有點莫名其妙的話。
“明天還是晴天。”
“嗯。”
綾小路哲也跟著點頭。
他知道市原真帆很高興，但即便有系統的輔助也很難弄清楚她為什么而高興。
“以后見面肯定少了，而且有可能會見不到。”市原真帆低頭嘆了口氣。
綾小路哲也說：“都是在東京，如果想見面的話，周末隨時都可以見面。”
“那可不行…”市原真帆很快就收斂起剛才的喪氣面容了，“我要好好學習，綾小路君你也要為考上東大而努力。綾小路君你可是當著很多老師面說出那樣的豪言來，要是到時候考不上東大，豈不是太丟臉了。”
綾小路哲也順著市原真帆的話說下去：“等上大學也還可以見面。”
“所以才說有可能會見不到面，綾小路君的目標是東大，但我還不一定留在東京上大學。”
市原真帆忽然很男生氣的對著空氣揮了兩拳。
身上有種解除了枷鎖的輕松感。
“霓虹沒多大，即便是在北海道和九州…”
市原真帆打斷了綾小路哲也的話：“那如果是國外呢，美國？英國？”
“…”
綾小路哲也盯著市原真帆。
我看你是存心在刁難我胖虎！
市原真帆呵呵呵的笑了起來，她捂著肚子：“綾小路君，你就饒了我吧。看在霞之丘詩羽的份上，你也不會這么做的。”
“不一定…”
“行啦。”
市原真帆再次打斷了綾小路哲也的話。
“我看的出來，綾小路君，你其實很在意霞之丘詩羽對你的看法吧？”
市原真帆那從容不迫的眼神讓綾小路哲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他，在咖啡店借用系統的輔助和那些顧客談話時有的眼神。
市原真帆說：“綾小路君你別否認，剛才我邀請你一起走這段路的時候，你的目光可是第一時間就落在霞之丘詩羽身上了。”
“還有，一開始綾小路君你和霞之丘詩羽的關系并不是那么好的時候，你還可以單獨一個人跑到我家里來，但那之后，每次都是你們兩個人一起過來的。”
“還有，上次體育祭的時候，借物賽跑的道具是發箍吧，綾小路君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霞之丘詩羽。”
“還有，最重要的是，霞之丘詩羽新書的大綱也是你幫她寫的。”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路口了，但市原真帆并沒有放過綾小路哲也。
她在等路口的紅燈變綠，但嘴上可沒有閑著。
“說實話我很羨慕霞之丘詩羽…不過…”
搶在綾小路哲也說話前，市原真帆繼續道：“綾小路君你不用擔心，那天晚上抱完綾小路君你之后，我就決定以后不會再給綾小路君你添麻煩了——雖然還是添了不少麻煩。”
市原真帆俏皮地一笑。
“好在也就到此為止了，等紅燈結束后，我們就在此分別吧。”
對面的紅燈格外刺眼呢。
綾小路哲也心里百感交集。
他嘴唇動了動，最后硬擠出一絲笑容。
這笑容，有夕陽的點綴，已經夠燦爛了吧。
“嗯，市原學姐，那就在這里分別吧。”
市原真帆趕緊說道：“喂喂喂，別搞得好像戀人分手一樣啊，會讓我多想的。”
“完全不像啊，是市原學姐你想多了吧。”
“大概是我想象力比較豐富，我覺得我也有當小說家的潛力。”
“可以試試。”
“但是現在沒空，以后再說吧。”
市原真帆輕輕地踢著地面。
慢慢的，紅燈變成了綠燈。
綾小路哲也這才發現，綠燈也是同樣的刺眼。
“對了…”市原真帆忽然轉過身，“雖然綾小路君有說過高中期間不想談戀愛，但如果一直藏著掖著的話，就有可能會永遠錯過。”
她說完這句話后，沒給綾小路哲也反應的時間，一路小跑穿過了馬路。
路過的貨車攔住了綾小路哲也的視線，這時候市原真帆抬起頭，也抬起手在眼睛上擦了擦。
擦掉云雨，明天還是晴天。
最后，在轉角處，市原真帆帶著和天上云霞一樣的笑容沖著坡道頂端的霞之丘詩羽招了招手。
這次又完敗給你了，果然，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