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彬無奈地當了一回惡人,基本攪黃了劉皇帝為劉旸、劉煦準備的家宴,他沒有再回宴上,其后劉旸兩兄弟先后被召喚,沒了劉皇帝這個家主,家宴自然也就沒滋沒味的,很快散了。
名義上,以軍情緊迫、邊關告急的理由,關于漠北的事情,劉皇帝再度下了封口令,近乎兇狠地對知情之人,發出威脅。
此事,在沒個結果之前,劉皇帝還是不想讓皇后與賢妃知道,那樣也只會讓她們憑添憂懷傷感,也是個他自己添堵,眼下,他實在沒有更多的精力去安慰兩個可能失去孩子的母親了。
當然,內心里對派劉昉、劉旻兩兄弟去戰陣歷練,到如今也有些悔意,只是不會表現出來。
清晨,天還未大亮,行在園囿內,已有內侍冒著秋寒,勤快地清掃著一夜飄零的落葉,“沙沙”的聲響,十分勾耳。
暖室之內,劉皇帝的感冒似乎加重了幾分,再加一夜少眠,狀態奇差,眼袋很深臉上也不復健康的氣色。
不過,并未臥床不起,而是將劉旸、劉煦兩兄弟喚來,一同用早膳。很清淡,清粥、青菜,除了烙餅之外,見不到太多的油腥。不過,父子三人吃得倒蠻香,御廚的高超手藝,即便最簡單的食材,也能做出些花樣來,味道是不會差的。
咀嚼的聲音終于停下,見劉皇帝開始擦嘴了,劉旸兄弟倆也放下筷子,收拾儀表。他們亮兄弟,昨夜明顯也沒有睡好,原因自不用多贅述。
“本來,還是有意讓你們多逗留兩日的,但眼下國事緊急,也顧不得私情了!”抬眼看著兩兄弟,劉皇帝說道:“這頓早膳,就當我給你們兄弟二人踐行了!”
劉旸起身,劉煦跟著,一齊拜道:“國事當先,請陛下吩咐!”
自然還是先對劉旸進行安排,劉皇帝直接道:“你即可回遼東,全面籌備撤軍事宜,做好準備,協調到位!挑揀三萬精銳,先行撤還燕山休整!”
“是!”劉旸當然明白劉皇帝的打算,這也是為應對南下襲邊的遼軍抽調兵力,哪怕不一定能趕上救急,但增強手中機動實力,做更充足的準備,也是應該的。
“臣若致力于撤軍,對遼東民政及賑濟事務,只怕力不從心了,希望朝廷能遣一重臣,前往統籌遼東政務,主持后續安撫事宜!”劉旸主動建議道。
這一點,劉皇帝也清楚,劉旸能夠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經很難得了,再給他加擔子,就要超負了。他身邊雖然有一些僚屬才俊,但能統籌事務的,還沒有,畢竟缺乏經驗。
“你可有屬意人選?”劉皇帝問。
劉旸想了想,道:“遼東當下,唯有行營轉運使韓徽,能望足夠,然其主持著軍前轉運事務,似乎不便輕易調離!”
“韓徽不行!”果然,劉皇帝直接拒絕:“找一個遼東主官容易,要找一個替換韓徽并保證軍前物資調配穩定運行的人,難!”
考慮了下,劉皇帝直接道:“你把宋雄帶去吧,遼東民政可以交給他!”
“是!”
宋雄是與宰相宋琪并稱“二宋”的名臣,都是原燕軍系統里的核心成員,東平王趙匡贊得力干臣。
朝廷收治幽燕之后,雖然對原來燕軍文武進行了大量的拆分,但基本都有妥善安置,像二宋這樣的人才,更是得到了重用。
宋琪經山陽任上的政績,扶搖直上,得入中樞,登堂拜相,這幾乎打破了劉皇帝對根深蒂固的“燕系”的偏見與猜忌。
宋雄的仕途雖然不如宋琪那般坦蕩廣闊,但也一直是地方大員,在協助朝廷接收、消化燕山州縣上,出了不小的力。
如今,仍舊是燕山舉足輕重的按察使,此番調動,臨門一腳的一道主官,終于給跨過去了。
雖然,遼東偏僻殘破,并且戰事未消,但是,這正是有所建樹的地方,宋琪的履歷與成就,就是最好的目標。
即便沒法像宋琪那般受劉皇帝中意,成為宰臣,調入京城,擔任部司主官,還是有機會的。但前提是,得干好,干出成績。
“比起進軍,撤兵更需當心,要慎重從事,尤其關注兵心士氣。”劉皇帝繼續向劉旸交待著:“仍舊在進行的戰事,不得放松,不得懈怠,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后果!在此事上,當與趙匡善加處置!”
“是!”聞言,劉旸年輕的面龐上,頓時也露出嚴肅的表情,心中的弦也仿佛一下子繃緊了。
“你收拾收拾,直接去王彥超軍中,奚人的聯絡策反事宜,就由你負責!”劉皇帝又轉向劉煦,交待道:“曹彬也建議我將王彥超軍召回,以加強燕山守備,馳援山陽,朕否決了!
谷</span遼軍兵鋒,已然近在鼻息之間,我仍不會選擇被動應對,不論山陽局勢如何發展,是否會惡化,都要尋求主動破局。
奚王籌寧有什么要求,你若覺得合適,可以代為答允!若真能挑動奚人背反,為我所用,那讓王彥超領軍北上,就直插遼軍腹心,威脅上京。
耶律賢膽敢南下叩邊,那就讓他感受一下,如此需要付出的代價!”
劉皇帝言語仍舊那般自信強勢,當然也有種被冒犯之后的憤慨。不過,帶給劉煦的,就是沉重的壓力。
他雖然也想要建立功勛,劉皇帝也給他這個機會了,但真要實現,又哪里是容易的,尤其是挑動奚人背反契丹這一點,其間的利益衡量、分寸把握,對同樣年輕的劉煦而言,也是個不小的挑戰。
但劉皇帝既然降令了,劉煦也不好露怯,表情鄭重地,拱手應道:“是!”
不過,劉皇帝也知道,完全讓劉煦去操持此事,仍有些為難,這種形勢下,考驗兒子倒是次要的,首要之事,還在于戰局。
因此,稍作思量,劉皇帝又道:“朕把王昭遠派給你,隨你北去,他對契丹、奚族事務熟悉,可供你咨詢!”
“謝陛下!”劉煦眉宇間浮現少許輕松,他當然也知道王昭遠。
當年的“小諸葛”,如今已然徹底蛻變為大漢涉外事務專家了,尤其在對遼事務上,經過十多年的沉淀,更屬于契丹事務通,代表朝廷出使遼國都有幾次了,上一次,還是今年代表劉皇帝去上京吊唁耶律璟。
其他方面的能力可能仍待商榷,讓王昭遠陪劉煦走一趟,去調撥奚人,還是在其能力范圍之內的。別看王昭遠年紀大了,但思維可一點不遲鈍,口舌依舊伶俐。
“和皇后辭行后,你們便去吧!”該說的話囑托完,劉皇帝也不矯情,拜拜手。
“是!”二人應命。
退下前,劉旸遲疑了下,看著劉皇帝疲憊的面容,語調深沉:“爹,四弟、六弟那邊,您還是不要過于擔憂了,他們受您與上天鐘愛,必定能逢兇化吉,平安歸來!”
劉旸兄弟倆,自然也在知情人中。
見狀,劉皇帝臉上倒也沒有什么落寞與擔憂,只是稍顯固執地說道:“你不用安慰我,失陷的,又何止我兩個兒子,還有那么多的將士!眼下,不是擔憂的時候,如何化解當下的軍情局勢,才是首要之務!你們,也當全心用在差事上!”
“是!”聽劉皇帝這么說,劉旸兄弟倆也不好再勸了。
隨著劉旸兄弟再度離開幽州,各赴其任,隨著一條條緊急的軍政命令發布出去,整個北方,再度動蕩了起來,不過,這一回,漢遼之間角力的重心,轉移到了山陽道一線。
雖然劉皇帝已然開始著手進行結束戰爭的準備,但在結束之前,一系列激烈而殘酷的戰事,卻再度爆發。
遼東那邊,馬仁瑀北上,向耶律斜軫的通州防線發動猛烈攻擊,不給他更多喘息的時間,在趙匡不斷增兵之下,進攻更是全面展開。
而塞北的遼軍,就如曹彬擔憂的那般,耶律賢果然沒有去碰野狐嶺的關防,留下了一支軍隊威懾,轉而引大軍西向,掃蕩漠南的漢軍勢力,兵鋒直指云中。
長城以北的烽火,迅速向關內蔓延,山陽告急,比劉皇帝君臣預測的,也要來得更迅猛些,在這個過程中,大量的漢軍軍民,也不斷向云中支援而來,同遼軍爭搶著時間。
不好說是喜訊還是惡訊,大漢與高麗之間的關系,徹底破裂了,高麗軍跨過鴨綠江的,兵臨來遠城,并展開進攻。
而郭廷渭終不負其言,成功于邵城港,堵住了高麗水軍,高麗國集結的用以威懾大漢的水軍,在東海水師的強大攻擊之下,幾乎覆滅,只有少許的艦船逃脫。
從這一點看,至少來自海上的威脅,沒有了,汪洋大海,仍舊是大漢可以放心使用的轉運通道。
只不過,與高麗開戰,終究不可避免地牽扯了漢軍不小的兵力,在與遼國爭鋒之時,還需要投入精力關照這個近鄰。
隨著漢遼之間在長城沿線的戰斗展開,雙方之間的戰爭形勢也再度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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