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當夜,皓月當空,在幽州內城行在,劉皇帝將隨行的后妃、子女召集在一起,舉行了一場家宴,飲酒吃餅賞月,就這一家子,隨行大臣中李業這個外戚也沒有叫。
共度佳節,以敘團圓,這是天家的節慶,比起往年,雖少了些肅穆莊嚴,卻增添了一份少有的溫馨。
皇室內部,自從太后駕崩后,就離溫馨這個字眼越來越遠了。不過,這個中秋家宴,氣氛還算熱烈,一家人還算盡興。
劉煦這一干兄弟姐妹,還將他們此前一起編的一首舞曲表演了一遍,劉煦與老七劉暉彈奏,劉葭、劉蒹姐妹吟詠,劉晞與老五劉昀則帶著其他兄弟姐妹載歌載舞這樣和和諧諧的場面,很是不易,想來以后也只會更加難得少見。不過,這樣的景象,仍舊是有瑕疵的,洛陽那邊還有些未能隨駕的后妃皇子女,不算團聚,還有三個仍在戰場上的皇子 劉皇帝感觸也略顯復雜,既有喜悅開懷,也難免掛念兒子們。喝了些酒,保持著微醺的狀態,當夜去折妃那里,這還是符后提醒的。
夜已深了,天地之間似有一層薄靄氤氳,使得灑落庭院的月光都顯得不那么皎潔了。寢室內靜悄悄的,微暖的燭火驅散著秋寒,劉皇帝坐在榻邊,習慣性地泡著腳,只是此時伺候的乃是他的賢妃折娘子了。
作為劉皇帝早期的幾個女人之一,折娘子也陪著他走過二十多個春秋了,也是誕下子嗣最多的一個后妃了,四子一女共五人。
雖然這些年劉皇帝已經很少寵幸了,但感情并沒有變淡太多,歲月的流逝,反而使得感情得以沉淀。到如今,在劉皇帝的心目中,也只有符皇后、高貴妃以及折妃地位是不容動搖的,哪怕惠妃小符以及淑妃大周,都難以相提并論,至于其他的后妃,就更不用談感情了,只有肉體的歡愉與享受 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折娘子的伺候,劉皇帝看著她的目光,也是帶有幾分柔和的。折娘子也快四十歲了,芳顏不再,年華老去,身體也有些走形,因為保養得當的緣故,也仍舊具備一些貴婦的風韻,但實難再用美艷、靚麗之類的詞藻去形容了。更何況,在劉皇帝的后妃中,折妃也不是傾城絕色型的。
當然,劉皇帝也不以此就嫌棄她,連他自己都不似年輕時的風流俊朗,變得油膩起來,又何必去苛求年紀到了的折妃。
美艷的容顏,誘人的肉體,劉皇帝是不會缺的,因而也就顯得不那么重要,相反,感情才是他更加珍視的。
“官家不覺得我老了嗎?”注意到劉皇帝盯著自己出身,折娘子突然抬頭,大方地問道。
“怎么會?芳華猶在,端莊大方,仍舊一代佳人!”劉皇帝立刻回了神,頓時搖頭,道:“莫非又有人在嚼舌頭了?”
聞言,折娘子卻是笑了,應道:“老了就是老了,何需他人議論?官家不必安慰我!”
在這方面,折妃比起高貴妃、符惠妃明顯更看得開。燈火閃動間,劉皇帝那發亮的雙眼中映照出折娘子的身影,他不知道原本歷史中的折娘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作為他的后妃,這么多年下來,確實不似演義中那般傳奇,但是,至少當得起她封號中的一個“賢”字。
“方才宴上,我觀你情緒厭厭,是想劉昉了吧!”劉皇帝輕聲道。
雖然對于劉昉出征,折娘子一直表現的是大方支持,平日里也少有戚戚之態,但兒行千里母擔憂,劉昉上的還是兇險的戰場,闖的是龍潭虎穴般的漠北,怎能不掛念。越是在團圓佳節時,缺少的人,才越值得記掛,感情也更濃烈。
取過毛巾替劉皇帝擦著腳,折娘子還是點著頭回應,嘆道:“怎能不記掛,也不知現如今四郎在漠北是什么情況?處境如何?”
“或許,劉昉與我們才一起欣賞過天上那同一輪明月!”兩腿塞入被中,劉皇帝將折娘子拉著坐在一起,溫聲道。谷 “但愿吧!”感受到劉皇帝言語中的寬慰之意,折娘子忽然舒了一口氣,抬首展顏一笑道:“為國征戰出生入死的又不只是我的兒子,我只當如天下所有送子上戰場的母親一般,默默為他們祝愿祈福!”
聽其言,劉皇帝微訥,隨即神情間流露出一抹敬重,抓著折娘子的手,認真地道:“愛子之情都是一般,但天下的母親中,能如此深明大義的,又有幾人?”
輕撫其手,劉皇帝語氣又一松,溫言道:“眼下已是中秋的,根據樞密對軍機的分析,漠北非久留之地,河西、榆林兩支軍隊,應當已在籌謀班師,或許已經在返程之中。他們能夠突破重險北上,并取得戰果,必然能夠平安歸來!”
“愿如官家所言!”折娘子應道。
“會的!”
事實上,在遼東初下,東北漢軍轉入休整期,戰局趨于平穩時,劉皇帝的注意力,也頭一次從遼東挪開,開始將更多關注與精力投向其他戰線了。
一直以來,比起遼東戰場的轟轟烈烈,血肉橫飛,其他方向的漢軍進展,總有一種不溫不火的感覺。
然而回過頭來,仔細審視,其他戰場,也并不是那么平淡。遠擊塞北的兩支漢軍,其慷慨激越,艱苦卓絕已不需再多著墨了。劉廷翰那邊,幾度北出,雖然斬獲不多,但一直同遼軍糾纏著,斗智斗勇,實在地牽制著上京地區的遼軍。
至于郭進軍,一萬漢軍步騎挺進西域,帶來的驚喜則更令人意外了,早在兩個月前,天山以南被遼國占據的原西州回鶻城鎮土地已經盡數被郭進軍攻占了。
如今,西域的遼軍,只剩下幾千殘部北撤,在耶律敵烈與耶律沙的率領下,守著北部的輪臺、北廷二城,茍延殘喘,難以進退。若不是西面的黑汗王國趁火打劫,遣軍東進,郭進早就率師北上,將之徹底消滅了。
沒錯,如今的西域,又是一團亂麻了,只不過,在遼軍退縮的情況下,在這片土地上唱主角戲的,乃是大漢與黑汗國。
并且,形勢不是那么樂觀,郭進那般算是兩面受敵,黑汗國的軍隊,來得也更猛,已經把此前沒能從遼軍手中奪取的焉耆地區攻克了,并且繼續東進,兵鋒直指高昌。
而郭進,因手中實力不足,不得不將主要精力用來應對來自黑汗軍隊的威脅。雖然有不少投誠大漢的西域仆屬軍隊,但實在不堪大用,打順風仗都需謹慎著來,何況逆風抗敵。
若不是有盧多遜在河西積極籌措支持,郭進未必能支持下去,守住高昌都危險,尤其在北邊有那數千死而不僵的遼軍牽制著的情況下。
相比之下,真正不溫不火的,還得屬王彥超軍,兵寇奚族,山地作戰,幾個月了,有些傷亡,耗了不少錢糧軍械,卻也只奪了兩座城。在耶律賢調高勛率軍南下,進駐奚王府后,戰事又僵住了。
不過,就如趙匡的評價一般,王彥超或許舉步進取艱難,但至少不虞大敗。
對于其他幾條戰線,劉皇帝暫時沒有更多的要求,如果能夠保持現在的形勢,也不是不能夠接受。
如果想要對北伐大局進行調整,或許還得在遼東那邊,如今連上民夫丁壯算一起,仍有近四十萬之眾,是否還有必要再繼續維持如此龐大的軍隊,值得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