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棟最近很焦慮,因為他盯上了五分廠廠長的位置。
之所以如此,無他,只因為五分廠即將成為阿里斯頓冰箱生產線的安裝場,隨著原五分廠廠長高升總廠副廠長,這個原本平平無奇的分廠廠長一下子就成為永宏廠最炙手可熱的位置。
歐洲技術,國內一流,不愁銷路!
每個字代表著不單單是唾手可得權力,更是滿滿的政績,不用多,只要干上兩年,一個總廠副廠長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梁國棟在廠辦干了那么久,這點眼光要是沒有還不是把眼睛摳出來當泡兒踩,所以他迅速調整策略不急著回9號樓,而是想去五分廠攢夠資歷再說。
問題是廠里有眼光的人不止梁國棟一個,于是競爭就不可避免,梁國棟各方面都是一把好手,偏偏經營上一竅不通。
去年從寧曉東哪里置換來小人雪糕的生產設備和技術,做出的小人雪糕按理說應該有個不錯的業績,再怎么說在星洲的地面兒上,永宏廠還是很有影響力的,只要經營得好,光靠星洲一地也夠九分廠吃得飽飽的。
哪成想,有著天時、地利、人和的梁國棟硬是把一張好牌打得稀巴爛,九分廠的小人雪糕折騰了一年也沒占領星洲市場不說,還被外地的小人雪糕打得潰不成軍。
最諷刺的是,遠在浣城的兩個集體食品廠在得到二十三分廠的設備和技術后,靠著低價傾銷的策略,成功返銷星洲,將當初二十三分廠因為轉型而放棄的市場又重新給奪回來。
梁國棟也不是沒想過改善下現狀,生產環節上廢品多得過分,他處分了班組長;結果廢品非但沒少反而更多了,直接把成本推得老高。
問下情況,被處分的班組長一臉無奈說,以前就沒做過雪糕這東西,車間的工人們擺弄三角鐵都是一把好手,涼颼颼的雪糕就有點兒抓瞎,想要熟練生產怎么也得等半年。
言外之意就是你處分我們是不對的,你要找毛病直接找一線工人才對,他們干不出活兒,你憑什么拿我撒氣?
梁國棟能找嘛?要知道生產雪糕的都是江湖經驗十分老道的女工,不但一個賽一個的潑辣,一個個的老公不是分廠的骨干,就是部門的小領導,梁國棟真要較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于是生產上抓不了,就抓銷售,總是完不成任務,不整頓不行。
然而當他剛準備拿幾個跑銷售的小嘍啰開刀,來個殺雞儆猴,分廠的銷售科長就跑過來,先是大罵生產質量不過關,然后又指責庫管方面不作為,最后痛哭流涕的說他們銷售在外面是多么不容易,拿著爛到家的雪糕跑人家國營店、供銷社裝孫子,才有現在的業績。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我們銷售是無辜的。
梁國棟不敢動了,因為他看出來了,九分廠的銷售已經抱成團了,他要是敢動,銷售們分分鐘就能走個干凈。
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估計還做不到,可是干銷售的哪個不是跟廠領導沾親帶故?不然怎么可能混上這么個穩賺不賠,且油水十足的職位,所以他們想走真的是分分鐘的事兒,反正這年頭銷售緊缺,去其他分廠人家來樂不得呢。
可九分廠要是沒了銷售,雪糕誰去推銷?他梁國棟赤膊上陣嘛?
于是想想,還是算了吧,維持現狀總可以吧,梁國棟徹底妥協了,卻不成想妥協也出了罪過,雪糕弄得一塌糊涂,可畢竟還有些市場,九分廠的生產一直沒停過,效益比不上別人,但在永宏廠內部還算過得去。
如此引來不少人眼紅,別人也就罷了,臨近雪糕生產車間的九分廠的機加工車間也眼紅,這就讓梁國棟氣憤了,別人眼紅也就算了,九分廠內部眼紅不是扯淡嘛。
結果人家機加工車間的車間主任代表車間全體員工給梁國棟一份屬著全體員工簽名的請愿書,言辭懇切,感情真摯的表示,他們不想做無所事事的蛀蟲,有手有腳的他們要用自己的勞動養活他們自己。
說白了,就是不想干又臟又累的機械加工活計,簡單輕松又有效益的雪糕多好,兩個車間的工資待遇都一樣,憑什么我們干得又累又臟,人家就得輕輕松松,所以,我們也要做雪糕。
梁國棟無語了,無奈了,大把大把的頭發一個勁兒的掉,他在九號樓做廠辦主任時,把一個個領導哄得暈頭轉向,將個頂個野心勃勃的分廠廠長和部門負責人治得服服帖帖。
怎么就下到分廠,就搞不定底下的工人隊伍了呢?
偏偏這個時候他又盯上五分廠廠長的位置,問題是亂麻一樣的九分廠實在是讓他心里不牢靠,廠里再不濟也不可能把這么重要的分廠交給一個不懂經營,沒法創造效益的人去管理。
怎么辦?梁國棟郁悶,焦慮,抓頭發。
就在梁國棟坐在辦公室里愁著該怎么彌補短板,從而破局時,一名女文員叫門進來說道:“廠長,有個叫寧曉東的人找您。”
一聽是寧曉東,本就愁得慌的梁國棟立馬就氣不打一處來:“叫他滾蛋,我不見。”
工作人員出去了,可沒等兩分鐘,就聽外面傳來跨擦跨擦瓷器碎裂的聲音,而后女文員又匆匆跑進來,慌張道:“廠長,他說你不見,他的砸了咱們的辦公室,兩個花瓶已經…已經…被他給砸了…”
“還反了他了,他們來了多少人?叫廠保衛處,我就不信一個無業游民還敢在這兒撒野!”
梁國棟氣得騰的一下就從座位上站起來,可這話剛說完,一個懶洋洋的聲音便從門外傳進來:“梁哥,這你就不地道了,咱兄弟怎么說也是老熟人了,怎么?見一面兒那么難?”
“沒讓你上來,你怎么自己上來了…啪…額…”
沒等梁國棟開口,那名女文員卻先聲色俱厲,結果話還沒說完,幾張十元面值的大團結就拍在女文員的手上:“幾個花瓶的錢,夠不夠?”
女文員有些慌神,自己兩個月的工資還沒手上的錢多,這沖擊…有點兒大。
“把錢留下,你先出去!”
梁國棟看到那幾張錢,臉頰抽搐了下,就把女文員打發出去了,寧曉東等女文員關上門,拍了拍手里的錢呵呵一笑:“你還真是的,給人家小丫頭點兒小費還被你給拒絕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廢話了,怎么樣,梁哥有沒有興趣再跟小弟我做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