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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丈 議定

  夏侯尚離開長樂坡,夏侯霸送別時欲言又止,終于到車站時,夏侯霸才問:“伯仁大兄,公上可有期許之意乎?”

  他的詢問,令夏侯尚陷入沉思,田信答應后到底會不會執行?

  夏侯尚代表家族表態,欲徹底絞殺司馬家族,同時可能知情的魏國公卿也會一并遭到極為嚴肅的處理。

  這種嚴肅處理,不僅僅是砍頭那么簡單。

  北府執政一向愛惜人力,很少執行有可能導致死亡、殘疾的刑法,各種罪行的判決以罰款、坐牢服役兩種為重。

  日常最嚴重的刑罰是流放邊地,哪怕判處絞首的死囚,但凡是緩期執行的死囚,也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緩刑期間內表現良好就會改判流放偏遠、不毛之地。

  哪怕是冒犯成祖的神兵失竊案,也只是把殺戮控制在百人上下…甚至江都事變時械斗、縱火死亡的官吏、軍民、賊人都超過了三百人。

  輕殺戮重人力,是北府執政的特點。

  所以田信即便答應嚴懲司馬家族及魏國公卿家族,但究竟在執行的時候會不會落實?

  夏侯尚看來唯有狠狠殺戮,才能警醒世人、后人,避免再次發生弘農瘟疫類似的事件。所以懲罰越酷烈,對后世的警醒意義更重。

  這條底線若不能用道德、律法雙重枷鎖堵住,那今后的野心份子極有可能會利用這些知識再次作惡,使千萬人受到傷害。

  夏侯尚猶豫再三,還是斷定說:“大勢已定,偶有變數。仲權隨軍時,若堵截變數,則彼輩如甕中魚鱉。”

  夏侯霸眨動眼睛,思索滅魏戰役時可能的出兵路線和主將人選,皺眉:“姜伯約后起之秀,恐難服眾。弟若隨姜伯約出兵,恐難接觸鄴城諸事。”

  要狠狠地立一個榜樣,光是殺戮魏軍是沒意義的,要殺的人在鄴城。

  將弘農瘟疫事件可能的參與人、知情人徹底鏟除,用這些魏國權貴、公卿的累累白骨,才能有效警告后世的野心份子。

  殺戮軍民是嚇不住野心份子的,唯有殺戮公卿權貴,才可令野心份子物傷其類,束手束腳,不敢打破底線。

  殺戮鄴城的魏國權貴公卿,這是一;以避免野心份子散播瘟疫制造動亂…這救的就是一百,或更多的人,千萬人。

  就怕戰場上發生不可預料的變動,使姜維這一路軍隊無法參與鄴城戰事,那隨姜維移動的夏侯霸也就無法發揮影響力,將魏國公卿、權貴集團徹底覆滅。

  夏侯霸對姜維不怎么了解,姜維也不是喜好宴會的人,所以很多人不了解姜維。

  除非日常工作中與姜維有各種接觸,否則其他人很難清楚姜維到底是個什么性格,能力。絕大多數人對姜維的了解,來自于其他人的轉述,自然存在各種主觀上的誤差。

  總之有一點很明確,田信對姜維的重用,遠遠高于對堂兄弟的重用。

  姜維的路已經鋪平,各種領軍路線都已經搭配完善,配屬給姜維,以及即將配屬給姜維的將校,都是田信打磨的極為趁手的利器。

  就如已經上弦的勁弩,田信把上弦的勁弩遞給姜維,姜維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能協調好內部各支軍隊的矛盾、順序,那么姜維這邊就順暢了。

  可朝政、軍權是復雜的,田信這里鋪的越順…那姜維會遭遇各種看不見的阻力。平時沒什么,就怕軍隊渡河參戰之后。

  到那時,數萬大軍生死決于一念之間…友軍稍稍誤導,若是姜維誤判,就有可能帶著數萬大軍走向不歸路。

  夏侯霸表現出來的擔憂,夏侯尚想了想,也只是搖搖頭不做點評。

  若不是弘農投毒事件關系自己兒子,他也不會出山來找田信。得到一個承諾已經很不容易了,余下的盡人事聽天命即可,多慮無用。

  夏侯尚乘車離去,夏侯霸只能帶著滿腹憂慮伺機拜訪姜維,以方便把自己推薦給姜維。

  那么多的將軍、校尉會隸屬在姜維麾下,能協助姜維決策的副將、偏將的數量也就在三五人之間。與其到時候姜維在軍中考核、選拔人選,還不如早早靠攏,方便姜維了解、掌握自己的信息。

  早入為主,結成牢固友誼,再進入姜維的指揮決策核心團隊也就順理成章了。

  姜維這里也隨著弘農投毒事件而突然忙碌起來,與魏國簽署暫時停戰協議后,雙方之間商業貿易的確日益頻繁。

  北府已經把河北、魏人看作了盤中的雞鴨,自然沒必要采取其他刺激矛盾的做飯。

  可魏國公卿權貴階層不一樣,巴不得北府采取一些過激的報復手段,好籍此孤立河北士民的思想,再逐步引導,使士民與北府全面敵對。

  所以從大方面來說,魏人掌權者敢投毒,采用激化雙方底層軍民矛盾的手段;可北府沒必要用這種得不償失,也畫蛇添足的手段。

  所以停戰協議后漸漸復興的貿易、各種官員、鄉黨、姻親之間的交流,也會隨著弘農投毒事件而遭到禁錮。

  在胡濟配合下,姜維急匆匆完成關隴方面的邊市封閉工作,將所有設立在關津必經之處的官營邊市都進行封閉,并以安排府兵、漢僮雙重力量執行邊界封鎖后,姜維才返回長樂坡向田信述職。

  幾天的時間里,田信越發堅定全面鏟除魏國公卿的決心。

  不管知情,還是故作不知情,魏國公卿權貴已經踐踏了那道最危險的底線。

  所以必須嚴懲,哪怕是無辜的,可已經沾染上了,是說不明白的,也不能給與他們辯解的機會。唯有用最蠻橫、兇殘的手段進行懲處,才能真正的以儆效尤,

  這種事情越兇殘越好,造成的警告效果也就越好。

  自己這里干了,以此作為榜樣,會方便后人執行同樣殘酷的懲罰手段。

  只要這種蠻橫、殘酷的懲處手段在百年之后還能保持威懾力…那就是一種成功。

  田信想明白并堅定立場后,最后一步就是與丞相統一思想。

  這個任務準備交給姜維,派姜維去雒都與丞相密議即可,籍此也可以讓丞相全面認識姜維。若是丞相愿意收姜維做衣缽傳人…田信也不反對。

  以丞相的人格魅力、能力來說,留在丞相的位置上,協助皇帝總理國家政務就是一個很好的安排。

  最危險的是把丞相安排到國子監,比如去負責教育工作…龐宏、龐山民想要達成的學閥夢想,極有可能被丞相達成。

  所以要堵住丞相插手教育、選士的路,把丞相局限在政務。

  今后滅魏時授權統兵,也只是統率步兵主力罷了,騎軍之類的野戰力量要早早清理,不能讓丞相掌握一支高機動的武裝力量。

  用可以用,但軍隊、教育是兩條紅線,不能讓丞相觸碰。

  選一個信任的人,去傳承丞相的衣缽,則屬于一種可以接受的條件。

  丞相眼界是很高的,如楊儀、蔣琬之流,他們在丞相眼里更多的是助手身份,而不是可以傳承衣缽、托付家族的弟子。

  而馬謖也不適合,照顧馬謖,更多的是彌補對馬良的虧欠,是一種兄弟手足之間的感情,也不是弟子、學生。

  就這樣在田信有目的的推動下,姜維、胡濟在夏歷十月中旬時抵達雒陽。

  相府偏廳,諸葛亮細細審閱姜維傳遞的田信私信,諸葛亮反復翻閱只覺得很棘手。

  首先在信中,田信懷疑弘農投毒事件不僅僅是意外,或敵國境外勢力所為。

  并推測其中或許有國內人員提供協助,這種一邊對新朝持支持態度,背地里又換一張臉的搞無底線破壞的人,則十分的可惡。

  可田信不準備擴大清洗力度,也不想破壞當下來之不易的和睦局面,所以準備延期代漢。

  其次田信在信中表達了對魏國公卿、權貴的嚴重譴責,希望丞相這里予以配合,對魏國權貴、公卿進行嚴懲。

  顯然是不留活路了。

  暫緩代漢,讓諸葛亮道德、私心方面好受很多…可問題也很明確,早一日完成新舊交替,那先帝舊臣就能集體洗白一次,過去種種就能揭過,大家一起過新生活。

  可現在延遲三年代漢,那所有的先帝舊臣的身份自然是固定的,是先帝舊臣,而非新朝元從…自然地,這三年里朝廷若跟關隴方面發生沖突,自然會遭到毫不留情的鎮壓。

  今后的三年時間里,為保證先帝舊臣們能平安度過,丞相舉政壓力暴增。

  很多事情就得他親力親為,免得一時松懈,讓各處官吏引來殺身之禍。

  田信不急著代漢,最累的反而是丞相和朝廷百官。

  姜維簡單拜訪諸葛亮后,尚書臺方面跟進,一同前來咨詢諸葛亮。

  蔣琬來的最早,與諸葛亮在花園散步,多少有些好奇:“丞相,姜伯約何等人也,竟能使陳公一度托付基業。”

  諸葛亮左手搖動烏羽扇,右手輕輕撫須,回憶思索姜維給他的印象,沉吟回答:“彼涼州上士也,以如今北府英才之盛,無出其右者。”

  論經學底蘊,姜維自然是不合格的…其實諸葛亮自己也不合格。

  諸葛家族的家學傳統就是博覽群書、自學成才…所以讀書只求大略的諸葛亮對弟子、門人的要求有些高。

  看不上普通的俗人,也看不上正統的經學門人,想找的是那種精通權變的同時,還能很有原則且固執的人。

  固執與權變,是兩種對立的性格。

  可實際上一個是本性原則,一個是待人接物的處事風格。

  顯然,冥冥之中還是有那么點緣分的,諸葛亮怎么看,都覺得姜維很是順眼。

  他對姜維的評價令蔣琬多少有些不甘心,皺著眉頭:“丞相,就恐言過其實,貽誤大事。”

  “公琰,如今世間還能有什么事情能稱之為大事?”

  諸葛亮反問,笑容自若感慨說:“敵國風中殘燭,揮袖可滅。我所慮者,朝堂內爭也。”

  內爭,這個話題讓蔣琬陷入成就的沉默。

  肯定會有內爭,現在雒陽公卿百官的一切就攥在北府兵的手里,所以在新舊交替之際,還有滅魏戰役面前彼此都很有默契,不再搞事情。

  若魏國若滅,那再遲鈍的官員也會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投降的魏國官吏會有機會進入朝堂,并成為一股新的力量。

  可如果把魏國這批罪惡滔天的公卿、權貴盡數圍殲,那么就能避免十年內的黨爭。

  田信已經提出了解決辦法,現在丞相府要做的事情反而就簡單了,第一是延緩宮室重修工作,第二是配合姜維,保證姜維所部能順利推進,并在今后的戰事中,讓姜維斬草除根。

  為避免朝政黨爭,也為了警告后世…諸葛亮同意了田信的提議。

  蔣琬之后,黃權也來咨詢姜維的來意。

  姜維是田信預選的妹婿,可以說是田信目前的影子,掌握著關隴地區最大的機動力量,在田氏、北府舊將、天水豪強支持下,姜維完全可以代替田信撐起一片天。

  所以陳國郎中令姜維是個十分重要的人,哪怕晉升的速度、渠道有些快的不可思議,可姜維就是根基牢固。

  踩在田信刻意拓實的地基上,姜維可以隨時作為北府應急的替身…就如漢初高祖皇帝封壇拜將一樣,當時選韓信,就有確立軍事繼承人的意味。

  韓信、劉封都是類似的存在,現在的姜維也是這種存在。

  在姜維被田信處理、搬走之前,姜維就是田信的影子,意志的貫徹者。

  姜維來雒都見丞相,幾乎可以理解為田信的耳朵、眼睛、嘴巴來見丞相。

  同時姜維來過了,那很多事情就應該有了完整的交待,不需要公文反復交流,以確認某些事情。

  所以現在姜維代表的田信,已經與丞相達成了實際的約定。

  到底是什么內容…現在雒陽朝廷的中高層重臣們自然很感興趣。

  沒人敢大意,甚至這類信息會關系自己的前程、生命。

  畢竟弘農發生那么駭人聽聞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淪為被栽贓的可憐人。

  誰都不想在倒在黎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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