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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前奏

  北城,元亨里,沛國長公主府邸。

  門閣緊閉,拒絕縣卒進據府內制高點。

  門閣外,正七品江陵北部縣尉習隆孤身上前,身后是列成弧形的盾陣矛兵,盾陣兩側的院落屋頂之上,縣兵中的弓手已經就緒,只是沒有張弓、架弩,氣氛十分緊張。

  習隆握著門環哚哚哚敲響大門,始終不見里面的仆僮、公主家令等官吏出來。

  門內側,皮甲衛士面如土色,皆無戰意。

  公主家令也是面色灰白,愣愣盯著門洞,耳際是習隆扣動門環的清脆響聲。

  反復幾次不見門內有反應,習隆后退幾步抬手一招,對圍上來的屬吏說:“府內靜寂,必然有變。速速通報府衙,有請天使宣詔。”

  宣詔的黃門侍郎、謁者一起抵達,若公主府還不開門,那就是不奉詔,自能強闖、調查。

  公主府內,光祿大夫、安平侯曹楷則穿正式禮服,一副盛裝卻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樓閣靜室,焚香誦唱《道德經》。

  此時此刻,似乎只有《道德經》能給與他心神上的安寧和鎮定。

  通過樓閣的小窗戶,他可以洞悉各處,此刻心中別無想法,只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恍惚感,仿佛這一切太過虛假如同夢境,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會淪落到這一步。

  靜靜望著大街主干道上乘車來此的天子使者,這如同催命的鬼神。

  他又深吸幾口氣,濃濃的愧疚感從內心深處涌出。

  想到了病死床榻至死都不甘心的父親,還有淝水一戰時溺亡的兄長曹泰,再到由弟弟奉養的母親。

  最后才想到了妻兒,有的只是無盡的悔恨。

  他轉換了方向去看后院,妻子也一襲盛裝端端站立在廊檐下,身邊兩側及身前是三個孩子,身后還有曹演的側室、妾室以及另外五個子女。

  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沒必要細看。

  曹楷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自己的八個孩子,退回閣樓正中靜靜等候。

  隨著天子使者抵達,公主家令不敢耽誤,當即開啟門閣。

  一邊是公主家令引領天使前往中院宣詔,一邊是習隆指揮縣兵占據制高點。

  前院三層閣樓處,習隆仰頭打量這座周圍的制高點,就見閣樓頂上出現一人,搖搖晃晃走著,突然身子猛地一晃,從上栽落。

  栽落的過程中這人的頭撞在二樓突出的飛檐之上,頓時血氣暴裂,瞬間身體扭曲。

  習隆來不及反應,多虧身后屬吏反應及時將他往后猛地拉了一把。

  即便如此,摔在他面前的曹楷還是把血花灑到了他身上。

  曹楷身上濃濃的酒味兒,還有撞裂的小半塊兒腦門正往外噗噗冒血,血腥味很是提神。

  習隆蹲下仔細觀察確認是曹楷本人后,脖子扭的奇怪,一眼就知就不活了,緩緩扭頭去看帶路的公主家臣:“何故如此?”

  家臣顫顫巍巍:“府內私事,不便透露。”

  “哼。”

  習隆上前一把抓住對方腰部右側懸掛的腰牌,狠狠一扯攥在手里,看了眼對方具體職務、性命,轉手拋給屬吏:“即是公主家事,本官這就奏請宗正公來查。”

  人已經不活了,只要死了,自然會有很多看著奇怪,又合乎情理的理由。

  世上千奇百怪的人很多,死因自然也是千奇百怪。

  死的人不會自己開口便捷,如果死的方式千奇百怪,那他就是個千奇百怪的人。

  習隆后退幾步,等待隨行的醫官上前檢驗看要有沒有搶救的價值…至于閣樓,自然是封死出入口,與上司衙門一起勘察,以確定曹楷的死因。

  到底是自己醉酒失足栽落,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南城,市肆邊上的宅院里,牛金、王雙等人正聚在一起吃肉,喝酒,此刻已放開了肚皮。

  待酒足飯飽,牛金與王雙不敢上屋頂,就站在屋內橫梁上,拆除頭頂部分瓦片觀察外面的市肆。

  市肆是官市,雖在居民區里,可四周被柵欄分隔,像一個寬闊的廣場。

  而廣場中是排列整齊的棚舍,一道道的棚舍宛如農貿市場。

  構筑棚舍的主要材料是竹木,昨夜的雨水并未淋透棚舍,棚舍有良好的防水能力,而棚舍內內堆積的貨物更是保存完善,很是干爽。

  可惜今日一早朝廷就果斷動手,市肆并未開啟,空蕩蕩的沒有人煙,讓習慣了市肆繁華、嘈雜的牛金去看多少有些不適應。

  市肆里沒有人,那縱火后…也就沒法跟著躲避或在的商旅、士民出逃。

  王雙臉色不好看:“今內無出路,外無接應,可謂生路斷絕。”

  牛金也是面色木然,不覺得奇怪,只是說:“丞相與中軍深有隔閡,中軍吏士約束營壘不得出入。如今看似處處人影攢動,實際敢戰之士不足千人,又分散城中,我等多少有一些機會。”

  “稍后以火箭點燃市肆,煙火彌漫之際,全力向南門突圍。攜帶繩索,殺上城樓后就縋城而下。城門至江邊只有三里,全力奔逃自有一線生機。”

  牛金說著將瓦片依次擺回去,留了個尺寬的窟窿留作觀察孔,王雙也處理自己面前的孔洞。

  隨后兩人躬身從橫梁走回大梁處,從梁柱邊上立著的竹梯走下。

  屋內桌子上擺著方天戟刃部,這東西運到江都后因貨物出入檢查苛嚴,已經運不出去了。

  本想熔毀用神兵材質鑄造其他兵器,結果不論如何努力,爐火就是燒不動方天戟。

  為消滅行跡,在江都城里前后已殺了十幾個人。

  此刻,牛金以準備好的短柄鑲入方天戟接槽,用泡水的細牛皮繩交叉纏繞。

  新的方天戟柄只有四尺長,整體更像是一柄雙面戰斧…斧戟。

  隨后開始整理防具,只在背后扎一塊貼身的漆皮護背,在左肩扎立寬大的鑲鐵披肩甲。

  對于他這樣格斗技藝精熟的武人來說,正面有一個防護面能抵御流矢即可。

  如果不是形勢惡劣,他連漆皮護背都想摘除。

  牛金身邊王雙也在整理自己的兵器,屋內其他走投無路的武士也在沉默中收拾武具。

  幾乎都是輕裝,除了幾個人拿了藤盾外,余下都是梭鏢、短戟、刀劍等利于突破的短距離、近身格斗武器。

  只要沖上城樓,固定好繩索,順著繩索滑下城墻,再跑三里跳入長江,從此就能過上通緝犯的生活…總好過被砍頭。

  這不是為了誰,為了什么理念去戰斗,純粹是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

  只是王雙遲疑不定,總覺得自己這些人從一開始就是犧牲品,要死的誘餌。

  總覺得牛金知道什么,可當著這么多人又不好詢問。

  只是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樣,始終要跟著牛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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