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議事大廳。
同樣一副沙盤就立在大廳正中,比起田信的那副沙盤,這里的沙盤東起海岸西至河西走廊,南北兩端分界模糊并無詳細標注。
沙盤有差異,就連戰略議定方式也不同。
田信獨自推導選擇在河東包餃子…這是今后的優先目標,而非唯一目標。
關羽這里,則是幕僚、親近呈送局勢見解,由關羽一人審視、衡量。
不論哪一種方式,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保密,連身邊人都保密。
關羽這里群策群力,可大將軍府里的掾屬態度分裂,進獻的策對也有明確的立場。
有追隨關羽支持朝廷的,也有反對的。
哪怕一些人沒有發出反對意見,只要現在不積極為朝廷出謀劃策,就可以歸類于心向北府、態度敷衍。
毫無疑問,關平、趙累當年漢口一戰輸的太慘,以至于荊州、益州、湘州的人力、物力明明可以借助水運迅速統合起來,還能極大降低虛耗。
可目前荊湘一帶最強的水運力量是北府船幫,這支船幫源于隨徐祚反戈的江東水師,曾經在黃權手里改編為隸屬左軍的湘江水師,與當時的前軍麾下的漢江水師齊平,是當時兩支主力水師之一。
在先帝率軍出益州的過程中,湘江水師協助運輸兵力、物資,許多兵員、船只就合并到水師都督趙累麾下,以方便在東征時指揮。
湘江水師也就名存實亡了,索性徐祚帶著兩三千水軍跟著田信去打徐晃。
這兩三千水軍在府兵制度試行期間,就重操舊業做起了職業的船幫,先負責南陽與麥城之間的轉運,后來業務擴展、規模漸大。
但始終以貨運為主,并無戰艦。
漢口慘敗后,漢軍水師全軍覆沒,又因江東請降,長江流域暫時不需要戰艦。
許多造船工匠調撥到青徐,去這里建造戰艦,以遏制魏軍的黃河水師,為以后平定河北做準備。
因此,江東周圍并無漢軍水師力量;而北府船幫許多大船改造一下,勉強能做戰艦使用。
這種改裝戰艦欺負其他走舸、舢板小船是很輕松的事情,就是欺負江都附近…長江流域漢軍沒有戰艦。
也就導致益州、荊州、湘州、江東空有人力、物力,卻很難有效統合、組織起來。
甚至目前的朝廷不能有太過激進的舉動,否則北府船幫搖身一變成了敵對方水軍,會封鎖江都周圍的航運。
所以大將軍府內掾屬們的意見大致是一樣的…今年不適合動手。
審視這些建議,關羽恨的牙癢癢,恨不得把孫權狠狠揍一頓。
還有滿寵,先在樊城壞光復漢室的大事;后來又一把火燒光吳軍在巢湖的軍資儲備…如果沒有這把火,為了跟吳軍對抗,荊州肯定會重建水師;而吳軍投降后,己方也能收繳大量的舟船。
就因滿寵那一把火,燒光了吳軍戰艦,己方也沒必要再修建勞民傷財的大型戰艦。
現在好了,水運受制于人,做什么都束手束腳。
如今的南陽,是五年以來最為虛弱的南陽。
府兵先后遷移,卻留下大量的鎧甲、軍械;若一舉占據南陽,這些都是朝廷的。
若不能迅速平定南陽,以府兵的組織力,和對普通百姓的吸引力,田紀能在一個月內補齊鎧甲所需的兵員。之后每過一個月,這批新兵的素質都會有一個階段的提升。
等關中派遣更多的軍吏到南陽后,前后小半年時間,這批新兵將成為正規的府兵。
四萬左右的披甲府兵,分兩萬人守在鄧城,朝廷怎么可能啃得動?
亂世即將結束,人心思定絕非什么小事。
魏國那邊的士兵不想打了,漢軍士兵肯定不樂意與北府爆發內戰,他們才不在乎誰當皇帝。
士兵們想要的是太平,富足的生活,再怎么打,也輪不到他們做縣令長、郡守、公卿、皇帝。
所以當田紀一心防守時,在鄧城擺上兩萬府兵,朝廷任何一支部隊都不愿意主動去打…不,南中兵跟尋常漢軍不同,南中兵作戰的欲望。可南中兵目前只有不到三萬,再征集、編訓也來不及了。
可不占據鄧城,那己方就無法通過南陽。
鄧城在淯水口上游,大軍從南陽北上,哪怕物資從江都起運,也要借助淯水水運。
還有宛城,在淯水上游;不拔掉鄧城、宛城,漢軍就別想安全的借助淯水運輸物資。
若不能水運物資,那得花費多少人力來轉運物資?
北府諸將,誰都有被朝廷策反、招納的可能性,唯獨田紀這里是不可能。
無法策反,短時間內又無法利索攻拔鄧城、宛城…難道漢軍主力要換一條路走?
走當年武陽關那條張遼增援吳軍的路?
這樣同樣很消耗人力、物力,同樣是死結。
關羽抬手撫須,見手心多了大概七八根胡須,不由長嘆:“唉誒,奉先,孝先究竟會如何做?”
一側同樣研讀公文的裴俊放下手里的建議公文,想了想說:“陳公喜好修筑,不論水利溝渠還是鄉邑墻壘、屋舍、道路、橋梁。自入關中已有兩載,久有修筑新城之意。臣聽聞圖紙規劃早已完善,卻遲遲不動工,就因有礙軍民休養。”
裴俊提筆在草紙上書寫公文內容的提煉核心,繼續說:“至今年夏,陳公才集結人力于長樂坡南修筑第一坊。公上也知,陳公本性務實不好虛名,自入關中以來家中女色五指可數,開啟上林苑非為營造宮室,而是為農業、牧業育種。”
見關羽始終耐著心在聽,裴俊頓了頓,也說核心:“陳公非是圣人,不好私財非是不愛財,是視天下為掌中物。這才處處憐惜人力、物力,對種種建設水利道路,及各項強國利民之舉,陳公皆大力推行。蓋因如此,不分親疏。”
裴俊說著輕嘆:“陳公眼中不分公私,行事也是如此。如此鮮明的立場,誰人能說服陳公放棄?”
關羽也只是長嘆,一時無言。
誰能說田信不貪?誰又能說田信貪?
本有一套完整的套馬、訓馬計劃,偏偏讓郤揖掀了衣服。
壓下這些煩心事兒,關羽將面前看完的公文一股腦推到裴俊面前,說:“天下變數在河洛之地,觀天下變動臨陣擇機,翼德遠不如我。著倉曹計算糧秣,我親率前軍、中軍至潁川,最少需要糧秣幾何。另,發文豫州,請龐士衡湊集糧秣,以供前、中二軍過冬。”
裴俊遲疑…龐林會幫朝廷?
龐家已經裂開,龐宏已跟北府分離,鹿門山半死不活的,已經沒什么起色了。
這種時候,龐林怎么可能放棄關系本就親密無間的北府?
朝廷能給龐林什么?
見裴俊模樣,關羽倒是淡然模樣:“龐士衡乃天下至情之人,好言請求,他會供應些許糧秣,聊勝于無。若使田紀惱怒苛責龐士衡,龐士衡自會全力助我。”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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