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北宮蘭臺。
關羽閱覽今年需要入閣儲放的文檔目錄,這類文檔一經選錄就會永遠存在于蘭臺中,除非發生人力不可抗拒的災難。
漢室所藏的先秦文檔在王莽之亂中損失一部分,這次天下大亂,雖經過補救,但還是遺失了許多。
其實,因為今文經、古文經的長期爭斗,讓各方大儒對古墓考古十分的積極。
任何古墓的文獻出土,都會引發兩漢大儒的興趣,六七十歲的大儒為了考古而高興的奔波,實屬正常。
不提古文獻的重要性,以及可能存在的重大利益,光是考古本身獲取知識就很吸引人。
直至漢末,荀爽等老一輩大儒、名士,依舊熱衷于考古。
至于各路諸侯大規模有組織挖墳取金時,已經沒人在意一同出土的文獻…
如今天下將定,收集各種零散的古文獻已經成了蘭臺、東觀兩座圖書機構的職能、責任。
都是圖書館,可現在的蘭臺、東觀職能上已經發生詳細的劃分,蘭臺重在收藏以及保護各種古文獻竹簡,如何辨認、解讀,就是歷代蘭臺御史、博士們的職責。
而東觀則是一座成型的圖書館,里面的文檔都是完整的文檔,或者相對完整的文檔。
因田信推廣簡體字的原因,這種勢不可擋的形勢面前,東觀存書有原文抄本、隸書抄本、簡體楷書抄本三種,以保證圖書內容不會被人為篡改。
現在關羽閱讀的也僅僅是蘭臺需要收藏、保護的古文獻目錄,許多竹簡是零散狀態,需要辨認、重編、解讀。但也有許多因為戰爭而遺失、流傳的個人筆記、日記。
這類筆記經過蘭臺認可,原件會蘭臺進行保護,三種手抄本則會儲放在東觀,以供君臣借閱。
關羽來蘭臺,就是找這類主人遺失的筆記進行閱讀,以切實了解天下各地,各個階層遭遇的具體狀況。
當然了,因為筆記主人的經歷、性格、立場不同,所以筆記里往往有很多冒犯的字眼,但這里是蘭臺,不需要自己騙自己,照常收錄即可。只是原文謄抄到東觀的手抄本,會用一些別字、近義詞來代替敏感字眼。
關羽不僅僅是自己來看,隨他而來的宋公國史官也會在蘭臺謄抄副本,以增加宋公室的學術底蘊。
而優良紙張的出現,讓文化的傳播更為效率,且低成本。
蘭臺里,還收藏著許多田信的繳獲,比如徐晃貼身攜帶的隨軍記錄,也有張遼的。這些記錄載體是竹簡,所以只有近年的筆錄,太過久遠的記錄要么有目的的銷毀,要么重新總結經驗后留作家傳。
還有許多魏軍將領與曹操的書信聯系的帛書,主要是曹操發給各將的帛書,被這些曹魏元老將軍貼身攜帶。
與往日一樣,關羽親自打開箱子,拿起這些曹操帛書、徐晃、張遼的筆記、家書,驅蟲的樟腦丸散發著獨特氣味。
關羽緬懷不已,并不閱覽原件,只是來看看他們,隨后就裝箱封好。
田信對各種寶石缺乏興趣,喜歡收集琥珀、松脂,關羽也存了許多松脂,準備用在自己的陵墓里。
按著現在三恪家族的功勛、影響力,已經三恪位在諸侯王之上的明確地位,亭侯以上死亡稱之為薨,三恪可以用薨,也能用駕崩來描述。在禮儀和拳頭的雙重因素影響下,三恪薨后追封為王幾乎可是視為定律。
王爵之禮下葬,那自然是下葬在陵墓中,陵是一種很大的墳。
關羽顯然不想帶一些金銀俗物下葬,一方面派人雕刻石箱,一方面收集文籍進行謄抄,還有儲備的松脂,分明是想趕在田信前面制作一封留給子孫的大禮物。
等關羽走出蘭臺時,已到傍晚。
黃權在朱雀門一側等候,關羽車駕停下,黃權受邀欣然登車。
車內,黃權主動開口,解釋說:“大將軍,我等集議,皆以為魏人大破鮮卑,于幽嚴之間無人敢敵。今漢之強,不能跨海擊遼東,不足以令公孫氏畏服。而魏之刀斧,與公孫氏之間唯有遼隧,遼隧雖險要,若冬季遼澤冰封,遼隧又有何用?”
現在的遼水流量、流經范圍也大,從未馴服過,所以遼河口一帶是巨大的沼澤爛地。
而遼隧,就是這片沼澤爛地的通道,是幽燕之地與遼東的唯一適合大部隊行軍的道路,十分重要。
“因故,大司馬為公孫氏請封之事,恕我等不能通過。”
黃權回答時頭垂下,不與關羽對視,顯然是拒絕繼續討論,堅定了這個態度。
關羽沉吟,思索詢問:“請封公爵確系大事,不該唐突貿然而行。那表封遼州牧、征夷大將軍一事可有看法?”
“回大將軍,朝廷恩威難加遼東公孫氏分毫,公孫氏于朝廷又無寸功,若遣朝中棟梁持重金厚禮渡渤海敕封,我恐事變于彼,我悔之無用。”
到目前為止,公孫氏還是曹魏的遼東郡守,實質控制遼東五郡,代表中樞向高句麗、朝鮮三韓收取稅租。
根據各方面推算,公孫氏最少能動員五萬左右的軍隊,其中甲兵最少也在一萬,是一股重要的牽制力量。
可尚書臺駁回了張飛的請封,張飛的請封和令公孫氏從屬的策略已經過朝中公卿的朝議,按過去經驗、程序來看,尚書臺這里應該能順利通過。
何況,尚書令、尚書左右仆射都是會參加、旁聽公卿朝議的,當時沒有表達出異議,怎么事情到了尚書臺,就給統統否決了?
因此,問題沒有出在尚書令、尚書左右仆射三人身上,應該出在別的地方。
關羽大概明了,這是田信突然翻越武關道,出現在南陽,正向江都移動引發的失控。
雖不在意料之中,但也不算太過意外。
車內無第三人,關羽詢問:“可是兵部尚書鄧芝封駁,拒不簽字?”
“大將軍,此系尚書臺內事,焉能歸責于一人?”
黃權抬起頭看關羽,神情真切:“大將軍持國當穩,不做,自是無錯。若因遼東之事引來朝野誹議,朝局豈不趨于被動?”
“再者此一時彼一時,大司馬表封遼東時,魏國正受糧荒,國勢頹敗人心離散。今魏國大破鮮卑,正是其士民歡欣鼓舞之際。休說區區公孫氏,就是我軍,也要謹慎提防,不敢大意。”
說著起身長拜:“還請大將軍三思。”
關羽只是靜靜看著黃權表態,這是在教自己怎么執宰朝綱?
悶悶吐出一個字:“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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