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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出繼

  江都,元戚里,新的槐里侯田睿府邸。

  田信的兩個堂弟田廣、田成一左一右攙扶祖父田維走入寬闊暖閣,入冬以來江都濕氣入體,田維早年逃難途中也有舊傷,此刻才過幾年好日子的老身板里外刺痛,表現的憔悴無力。

  田維勉強坐在溫暖石板火炕上,田廣又將一領輕薄的蠶絲被披在他身上,田維環視廳中,大兒田睿坐在右側前排,外孫楊衡也眉目堂堂坐在外圍,兩個孫兒一左一右攙扶自己。

  左側前排是即將出嫁的田嫦,以及三子遺留的孤女田娟,她們身后是田維小妾懷里抱著的孩兒,這個幼子前段時間已經有了名字,叫做田增泰。

  有氣無力喘息,田維目光落在田睿臉上:“昨夜夢中見兄長等故里鄉人,兄長苦無血食。”

  田睿忍著悲痛詢問:“父親如何回答?”

  田維目光落到咿咿呀呀的幼子方向,反而另起話頭:“三郎僅有孤女在世,百年之后也無血食,向我哭訴。我有意使阿成出繼,做阿敏的嗣子。”

  他身側田成一愣,田睿不作考慮:“此孩兒夙愿也,三弟確該立有嗣子。”

  這五年來他也努力過,也納了一名襄陽大戶出身的小寡婦做小妻,可至今未孕,沒能擴大族裔,自然給三弟過繼的人選只能從兩個兒子里選。

  見提到亡父的祭祀事宜,田娟不由低頭默默垂淚,若不是田信為田敏夫婦一家繪畫遺像,她已經快遺忘父母、兄長、姐姐的面容。

  楊衡當即取來紙筆,田睿轉身去拿厚厚的族譜,這是重新謄抄的族譜,上面蓋了陳公國奉常衙署的官印,以銀板做封面,是銀冊族譜。

  以此做區別,田信一支是金冊。

  就這樣,田睿書寫一封上表朝堂需要備案、聲明的奏表,次子田成就出繼到弟弟田敏膝下。

  田敏生前身后并沒有爵位,所以過繼過去不需要辦理復雜的爵位承襲手續,屬于族里內部事務;只是田成本人目前屬于槐里侯第二序列的繼承人,出繼到田敏膝下,就剝奪了槐里侯的繼承權。

  可是呢,如果今后田廣一脈有意外絕嗣的風險,真出現這種情況,槐里侯爵位出現近支爭奪繼承權的情況,有現在這封文書做證明,田成一脈的繼承權是高于小叔父田增泰一脈的。

  三恪家族冊封以來,對軍功爵位的繼承法律有了一次正式、全面的律例調整。

  原則是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以及近支入嗣三條優先有序的繼承原則。

  當然了,女婿入繼這種敏感、違反普世價值觀念的條例并沒有出現,也沒有女子繼承爵位的相關條例。

  女子、女婿繼承爵位這類事情太過敏感,田信連那么一點點話柄、言論都不敢宣傳。

  按照如今現行的《爵律》,獲取爵位的當事人只要還有男性后裔,那么就能一直傳承下去。

  犯有各種死罪的情況下,食邑減半進行襲承,食邑降低到百戶以下,削爵,改封為世襲的上士;每發生一次襲承,繼承人要繳納食邑稅租五年的收益為繼承稅。

  相較于前漢的爵位繼承法度,這個繼承律令實在是優渥,不出意外的話,不會出現絕嗣剝除爵位的情況。

  而前漢只有父死子繼這么一條,還得是嫡子繼承;所以張良后裔滿天下,可就是因為爵位傳承的那支嫡脈斷絕,加上整體大風向不好,留侯國就除國了。

  如今田維健康每況日下,臨末要解決家中譜系問題,田睿作為二代中僅存的人,只能配合。

  按著陳公國奉常衙署的規定,以及分戶法的規定,再等幾年田成成年,另立戶口別居,會給田成重新謄抄一部銅冊族譜。

  今后田成一脈再有分家的話,只會記錄在田成手里的銅冊里;除非某個族裔封侯獲得爵位,否則不會頒發新的銅冊、銀冊。

  根據奉常衙署的規定,田增泰屬于別出庶子,成年后除非擁有縣侯爵位,否則只會頒發銅冊,不可能給銀冊。

  今后田睿一脈的一代代嫡子分家后,才會得到銅冊,其他一代代的庶子,是不具有銅冊的。

  而銀冊,也始終只有這么一冊,除非后裔中有晉爵縣侯的。

  按著這個法規,今后田信有爵位的子嗣都是銀冊,無爵位的子嗣也一律是銅冊;田信亡兄一脈今后得到入繼,也將持有一部銀冊;田紀已經封侯,也將持有銀冊;武當侯相田允并無爵位,所以是銅冊。

  陳公國的奉常衙署自有相關法度管理陳國公室、宗室,持有銀冊就是公室成員,持有銅冊是宗室成員。

  銀冊、銅冊持有人,自然能控制冊中記載的族人,除非對方不想子孫錄名其上。

  銀冊、銅冊是要在奉常衙署留下副冊的,為免以后公室、宗室人數暴漲,增加管理難度和壓力,又有一個三代除籍的規定。

  比如第一代田信某個沒有獲得爵位的兒子,屬于第二代的他將擁有銅冊,這個銅冊傳承到第五代時,只會記錄第五代的兄弟、堂兄弟、從堂兄弟、族兄弟,并以此向上、向下拓展、清理。

  換言之,只會記錄持冊人‘誅九族’范圍內的族親,也符合五世而斬的習俗。

  田維想做的不僅僅是給三子過繼嗣子,還想徹底將大宗、小宗問題解決。

  他忍著身體種種不舒服,繼續說:“兄長絕嗣至今,我甚是愧疚,以至于最近屢屢托夢于我,自不能再做拖延。兄長一脈實系大宗,我本有意使阿聰一脈過繼兄長名下。只是世道不寧,阿聰、阿亮相繼夭亡,令我痛心不已,就有使阿信出繼之意。”

  雖然二兒子田聰已經病死在遷徙的路上,長孫田亮也跟著病死夭折,哪怕不在了,可終究是自己的兒子、孫子。

  這么過繼出去,今后族譜、宗法、禮法、認知觀念里,就不是自己的兒子、孫子了。

  在冥世相見,也不再是父子、祖孫關系。

  心中難免哀傷,可田信正在做的事情,實屬幾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現在必須要做一個分割,從宗法、禮法上做個切割,讓田信一脈過繼到早亡的兄長名下,讓大宗、小宗之別徹底落實。

  這樣一來,田信與田廣、田成將由堂兄弟關系變成從堂兄弟,從三族范圍內變成六族范圍,再過一代人,就成了九族范圍;再過一代人,就出了九族范圍。

  這年頭人口稀薄,再大的罪行往往都是誅殺三族了事,原則上不主張牽連家室、親族,甚至只殺男丁留下女子。

  強忍著不適、疼痛,田維這里做出的決定,就派人火速送往南陽交給關姬,請托關姬用最快的方法送到關中。

  其中還有田維的一點點請求,他希望田信能出席田嫦的婚事,給站站臺,免得被宮里人欺負。

  至于能否等來田信參加葬禮,田維不做期盼…來回關中的路,實在是太遠太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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