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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耐心

  上午十點半左右,蘇則終于抵達七盤嶺,此時灞水流域的霧氣已然散盡。

  白發蒼蒼的蘇則站在嶺上淚眼朦朧,望著熟悉、朝思暮想的灞水,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多少次夢中置身鄉梓,多少次惆悵惋惜,現在終于看到了希望,這把老骨頭也終于能埋到祖墳里了。

  他的視線中,北府親軍三衛、鷹揚二衛已經渡河抵達北岸;東線上游的揚武二衛就在河岸邊待命,上游北岸的左軍也結陣推進,騎兵已經率先穿過那條人力挖掘的溝壑,正與親軍三衛匯合。

  親軍三衛周邊的魏軍營壘已然盡數插上如火如荼的漢軍戰旗,而服色土黃的四五支魏軍已然易幟,高舉青色、紅色兩色戰旗向王忠營壘進圍,企圖解決掉王忠。

  魏軍的東線軍團除了張雄的長林軍撤離、保住建制、兵力,余下的就這么反戈、相互抵消了。

  算上閉門自守的石門關守軍魏平所部,今日決戰之初,吳質雍涼軍團就有石門關守軍四千人、巴氐千人、燒當羌四千人、歸化羌五千人,白馬氐、武都氐七千余人,這兩萬魏軍就這么脫離了吳質的指揮,還將王忠的五千河北兵圍起來。

  換言之,主力決戰還沒有爆發,吳質就減員兩萬七千人。

  雖然這兩萬七千人里真正的甲士還不到五千,可就這么反戈易幟,足以打擊魏軍主力士氣。

  而下游三河口,虎牙軍三衛已經從石河渡河抵達西岸,正原地休整,等待下一輪進攻指令。

  石河上游的東岸,懷遠率正在岸邊組裝木筏,以新伐原木制成的木筏足有五層厚,木筏上壓著沉重石塊。

  這批木筏投放后,將順游而下,從三河口匯入灞水,向北沖擊,沖散郭淮布置的暗樁,打破河面封鎖。

  河面封鎖解除,就是灞水上游揚武二衛、左軍重步兵出發的時刻,將配合陸議的虎牙三衛完成最致命的戰略合圍,一口吞掉吳質的雍涼軍團主力!

  這個戰術并不復雜,蘇則平復心情時就已經看明白了。

  這里也能隱約看清楚魏騎主力的陣地…吳質的選擇已經很有限了,他如果調魏騎主力去攻擊迂回到藍田縣的陸議,那么南面的北府兵主力就會對吳質發動猛烈進攻。

  換言之,吳質已經不可能分兵,他分兵就是自取死路!

  唯有正面擊敗田信,才有一條生路;田信分兵截斷吳質的退路,自然要承擔風險,與這風險對應收獲的就是全殲魏軍雍涼主力,一戰定二州,免得戰事拖延、反復、拉鋸。

  分兵戰術,永遠都不會落后。

  雖然正面戰場北府目前投入的兵力只有親軍三衛、鷹揚二衛,可除了充當預備隊的四遠率、昭勇率這五個率兵力外,余下都在運動,全部投入到了戰爭中。

  好似擺開拳腳架勢的武士,如同展開雙翅的鷹;而吳質的魏軍,仿佛一條盤起來的蛇。

  三河口的郭淮西線軍團就是蛇尾,蛇頭就是魏騎主力。

  蛇身已經一圈圈盤起,所以蛇尾郭淮只守不攻,蛇頭吳質只攻不守。

  蘇則細細審視戰局布置,最后目光落在魏軍東線被圍的王忠部。

  如果王忠也倒戈,或協定不戰…那么吳質就真正的九死一生了。

  王忠雖然被圍在高地,可仍然牽制了易幟的羌氐聯軍一萬七千人。

  如果王忠也反戈,配合羌氐就有兩萬三千人,沿著驪山山腳向北摸去,足以讓吳質陣腳大亂,軍心敗壞。

  蘇則已經沒必要前往戰場,把他調來是為了勸降石門關守將魏平,魏平已經把王司徒軟禁,收攏軍隊執行固守,已經不需要蘇則前去協商。

  七盤嶺上杜翼在此充任旗號官,如果魏軍主力有什么調動,會根據預判樹立相應顏色的旗幟,以方便前線各軍轉換戰術。

  此刻七盤嶺北邊山頭上立著一個小小的帳篷,帳門向北,杜翼就一個人待在帳篷里觀察戰場。

  他手里握著陸議天亮前移交到七盤嶺的單筒望遠鏡,這么寶貴的東西,暫時還得藏著使用。

  上午十一點,灞水五條浮橋被拆除,上游揚武二衛、左軍重步兵推動木筏、舟船下水,開始大迂回。

  兩支魏騎也開始試探性的向前開拔,一支是歸化匈奴改編來的武節騎士,正準備沖擊羌氐聯軍,將王忠解救,或配合王忠擊潰烏合之眾的羌氐聯軍。

  另一支騎軍就是輔國將軍鮮于輔統率的烏桓騎士,分成一個個百余騎小陣,如魚群一樣出現在田信視野內。

  毫無意外,再平闊的鹿塬,在雨水沖刷下,對方就在高處,己方背依灞水北岸,在低洼平處。

  騎軍對沖,己方先天吃虧。

  這個時候要等,等陸議迂回到藍田縣城,如果說服藍田的魏國虎牙軍易幟…那么就是自己主動反攻的時候。

  再要么還是等,等吳質急躁,分兵前往藍田作戰時就發動反攻。

  如果現在天降大雨斷絕自己的補給、退路,那就沒什么好等的,拼盡全力發動反攻,先擊敗魏軍主力,再一步步清剿潰散的敗軍、逃軍。

  現在忍著不進攻,就是要等吳質露出空檔,然后一擊致命,以最小的戰損,吞掉最大的戰果!

  耐心!

  田信陣前靜靜等候,身邊的蒙多已經按捺不住,不時長嘶,似乎在挑釁遠處兩里處的烏桓騎士陣列。

  等待期間,左軍先鋒的驍騎軍漸漸靠攏,馬岱立穩陣腳就策馬來到田信戎車前。

  這是一架繳獲的普通戰車,上面撐開田信的青蓋傘。

  戎車前是郤纂拄著的紅黃綠三色長麾,還有左右橫著擺開的各類纛旗,每一桿沉重纛旗都架設在戰車上,以方便移動。

  馬岱靠近田信本陣,就見虞世方一襲黑漆玄光甲,背插虞字戰旗,騎乘青雀手握月槊在陣前單騎游走,正在挑釁剛來的烏桓騎士,對方正緩緩調整陣列,并未應戰。

  馬岱下馬,手里提著一顆血淋淋瞪大眼珠子的粗陋首級,就那么闊步來到田信戎車前抱拳:“陳公,驍騎軍進獻氐王強端首級!”

  田信只是瞥一眼被自殺的強端首級,微微頷首,就有軍吏上前接走拿去清洗、腌制,然后掛上一條竹簡,書寫首級身份、斬獲者;等戰斗結束,會重新核實首級真假。

  馬岱接住北府軍吏遞來的濕布巾擦拭手上沾染的血漬,側身向北看著遠處緩緩移動,并未猝然進攻的魏軍武節騎士:“陳公,烏桓騎士意在牽制北府本陣精銳,好使武節騎士進擊羌氐陣勢。”

  田信扭頭瞥一眼北邊的武節騎士,也不在意這支規模四千余的魏騎舉動。

  羌氐聯軍雖然臨陣反戈…可總得有些表示才對,不讓這些人流點血,這些人自己都不心安。

  跟兩漢做了四百年鄰居、附庸,羌氐聯軍對如何當仆從軍有著獨到、深刻的理解,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反正王忠所部還得釘在那里不能動,不然吳質受到驚嚇,跟兔子一樣跑了…這兩三萬規模的魏騎一哄而散,成建制抓回來簡直是做夢;斷絕補給的潰敗逃軍,足以將關中最后一點人氣揮霍一空。

  見田信反應平淡,馬岱就說:“陳公,我兄恐羌氐不堪戰,欲率軍前往就近督戰。”

  督戰后,羌氐聯軍自然受左軍影響力大一些。

  起碼,羌氐聯軍建立的功勛,需要馬超進行稽核、擔保、申報,一來二去關系自然就親密了。

  這種事情…田信在意么?

  當然不在意,現在馬超本陣距離羌氐聯軍也近,可以就近調轉,前往督戰。

  反正,擊破魏騎主力缺的是驍騎將軍馬岱麾下的驍騎軍。

  馬岱小心翼翼等待田信回復,田信周圍的中高級軍吏也不表達意見,約三個呼吸后,田信開口:“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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