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雒堅城,最終還是投降了。
給曹丕寫一份信,能換來一座堅城的投降,也能換來城中積蓄的物資,和協助修筑工事、搬運物資的勞力,怎么看都不虧。
別說一封信,就是向曹丕舉薦魏興…田信也能寫。
北府兵順利入城接管防御,田信則在城外營帳里接見魏興,有太多的軍情需要魏興解答。
一座比吳質那里更細致的大型沙盤就擺在帳中,這是北府這幾年陸續調查,雕刻制成的。
從沙盤的山勢高度走向來看,上雒是一座很重要的城池。
因為南山山脊、主峰、最高的山脈在上雒以北,奪取上雒,北府兵才能翻越南山…說是翻越,其實依舊在山谷、河谷地帶行軍。
翻越…這就是仰攻、攻堅,但魏軍并沒有在深山峻嶺駐防兵力,而是在山的那一頭藍田谷依托山谷、河谷形成的道路設立據點、營寨。
問題就在這里,奪取上雒,大軍突破藍田關后,就會從仰攻變成俯攻。
丹水起源于上雒,現在南陽征發的運力可以向北稍稍延伸,加速運量。
只要打破藍田關,居高臨下,后續的輜重運輸反而更快捷,走下坡路,你推個滿載的手推車、獨輪車…唯一要顧慮的是車速太快,車軸崩斷。
魏興脫去盔甲,也難得洗了個熱水澡,穿土色細麻衣,腰間扎一條革帶,細細審視沙盤。
從各處兵棋上來看,揚武右衛、揚武左衛、揚武中衛已作為東路偏軍朝灞水河谷前進,從這里突破南山后,就會抵達霸下塬。
馬超的左軍就跟在揚武三衛之后,充當繼軍,也是中軍,將組合形成一支擊垮霸下守軍的決戰力量。
霸下塬在藍田之東,由王忠所部駐防,屬于雍涼軍團的偏軍。
而北府建信左衛布防于上雒之南的山谷地帶,控扼山谷隘口,屏蔽魏軍騷擾,與建信右衛保護后方輔兵、民役。
北府主力就集結在上雒縣、商縣,計有鷹揚、虎牙五個衛、親衛、左衛、右衛、四個率,一共六十八個營…不用想也知道,里面三分之二的軍隊會臨時充當運輸力量,只有真正決戰展開時,他們才會集結到前線,參與決戰。
最讓魏興驚訝的不是這座精細的木雕沙盤,也非北府傾巢出動,而是商縣以南,北府軍竟然又開辟出一條運輸通道,看走勢應該是沿著析水河谷開辟、疏通,這意味北府運輸效率遠在己方…遠在吳質預料之上。
田信還在用餐,李衡、鄧艾前來詢問魏興,鄧艾提筆做記錄,由李衡詢問魏軍各軍駐地、戰備、調動移向,都是和軍情相關的信息。
鄧艾左手扶著文件夾,右手提筆書寫,不時抬頭看一眼這位涼州悍將魏平的弟弟魏興。
四年前涼州動亂響應漢軍,率軍來此的魏平、郝昭奉曹真命令固守,經蘇則勸說,才主動進擊,平定第一次河西之亂。
隨后又是第二次河西之亂,被吳質以優勢騎兵一口吞了。
“隴西、榆中往外具體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魏興拿出隨身帶來的一些信交給李衡:“此太原郝伯道與我兄長來信,隴西、天水皆有異動,我聞天水楊阜已被吳質奪兵軟禁。安定、北地也有不穩跡象,若明公大軍入關中,必群起呼應,傳檄定雍涼。”
李衡接住后翻閱,轉手遞給鄧艾,鄧艾夾在紙張下層,李衡說:“待公上審閱后,將軍親友書信自會交還。適才在帳外,左右幕僚盤問將軍所部…將軍是溫侯親族?”
“是,我姑是溫侯原配。”
略有些猶豫,魏興還是坦然講述身世,雖然吳班那里把田信描述的很可怕,可自己已經成功投降,總不可能再殺降吧?
為了復仇殺自己,卻破壞天下皆知的信譽、善名,這么看…自己被殺似乎也不虧。
鄧艾提筆刷刷記錄,這一記錄,就連呂布、秦誼、魏越、魏續的籍貫也都改了,改到了太原陽曲縣沂亭。
李衡見魏興講述,鄧艾記錄,就轉身去看田信用餐。
他一走,鄧艾又不想讓外人知道他結巴,魏興見鄧艾又面容冷酷陰鷙,又不主動詢問其他事情,只好圍繞著身世繼續講述,頗為無奈。
比如堂兄魏平的父親魏越,因相貌跟表兄呂布酷似,袁紹派三千壯丁禮送呂布出境時,魏越就代替呂布在帳中彈琴,袁紹的人白天不敢異動,深夜拖不下去才動手,結果沒殺死呂布,把魏越砍死了。
魏越死后,呂布更信賴魏續,猜忌高順時,使魏續統率陷陣營。
后來呂布覆滅,部曲瓦解,多遷移到太原一帶編為士戶,郝昭跟郝萌算是同族。
魏軍駐屯雍涼二州的軍隊,多來自太原、河東地區。
魏興無奈講述,見他說個不停,鄧艾愣了愣,還是提筆記錄。
大帳邊上的帳篷里,帳內草地還沒踩平,田信坐在小馬扎上正細嚼慢咽吃著水煮牛肉片。
牙羊肉一次吃多了會膩,大料鹵水燉煮的大塊牛肉,吃的時候滋味豐富。
再加上周圍野菜焯水后涼拌的解膩涼菜,吃起來頗為過癮。
李衡剛進來時,就聽到雨珠打到帳篷的噗嗒聲,正握筷子夾肉的田信一愣,隨即就聽雨珠接二連三打到帳篷上,這可比前幾次的陣雨、小雨大了許多,有明顯不同。
田信放下筷子走出帳篷,帳篷邊一桿大纛已被雨珠打濕近半,大纛刺繡:漢車騎大將軍,他扭頭見東西兩側的山峰已被雨幕遮蔽,看不清楚輪廓。
所有軍士都在看這場雨,許多軍帳里休息、辦公的吏士也都紛紛跑出看這場明顯更大的雨。
田信仰頭,冰冷雨珠搭在臉上,十分清涼鮮潤,抬手一抹笑道,暢懷:“這場雨后,必是連續晴天!待地面干燥,我軍可放心推進,一戰復關中!”
說著,他扭頭去看,周圍軍吏也看他,田信振臂,笑聲:“我軍必勝!”
“我軍必勝!”
“我軍必勝!”
跟著走出來的魏興神色復雜,聽著周圍一輪又一輪的歡呼,只覺得冰冷雨珠澆在心頭,拔涼拔涼,身心俱冷。
鹿塬,車騎將軍吳班正率領一支步兵向藍田關推進,他駐馬灞水橋頭,突然見視線盡頭麻漆漆的雨幕朝自己飄來,頓時喜出望外,大喝一聲:“來人!”
“速速通報吳都督!南山大雨,天意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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