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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當面

  幾日后,田信來江都,他不想見皇帝,這是個很有壓力的事情;皇帝又何嘗想見他?

  這次田信的服飾稍稍尋常一些,頭戴翼善冠,穿淺藍圓領窄袖禮服,腳踩一雙漆皮履,中興劍懸在腰間。

  劍履登殿,劉備隱約有了一種大朝會時群臣的感受,如芒在背,讓田信帶劍上殿…等于讓一群猛虎上殿。

  以田信武技,估計殺光殿上群臣,寶劍都不帶卷刃的。

  讓田信意外的是竟然沒看到張飛,還以為張飛會一同議事,以活躍氣氛。

  畢竟自己跟劉備沒什么想說的、想要的,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就是不知劉備這里怎么想。

  雖然溝通能排解許多誤會,可也會讓許多矛盾爆發出來。

  待田信落座,劉備遣退許多閑人,說道:“孝先,魏人曾笑朝廷,說如今漢室君臣失儀,國無威信。我深以為然,又無力更改,孝先以為呢?”

  “臣亦深以為然,曹丕雖系挑撥之言,但所說確是實情。”

  田信不觸碰桌案上的菜肴、果品,直身跪坐,劍解下放在右首,這是一個武者保持警惕又充滿善意的姿態。

  眨動眼睛,田信實話實話:“自章武元年東征,為全陛下一統天下之夙愿,大小臣工吏士無不奮勇,荊益士民甚苦。前后征戎三載,天下十州板蕩,雖滅亡吳寇,重創魏逆,但百姓流亡,百萬人身死。與我之設想,略有出入。”

  田信所答,劉備只是幽幽一嘆。

  章武元年時,他帶著益州各軍急沖沖返回荊州,要打吳國復仇,還要平衡軍中勢力。

  結果田信、馬超率領別部在宛口陣斬徐晃,成功牽制魏軍征南、鎮南兩支軍團;己方卻受挫于江夏、武昌堅城之前。

  之后張遼急行軍參戰,令黃忠等一批后軍將校折損,并險些把關羽的水師主力堵在舉水湖里。

  若非關羽跑的快,漢軍水師當年就被張遼一把火燒干凈了。

  再之后的敗仗,硬生生被田信扳回來,把魏吳聯軍打崩。

  田信當年是反對出兵的,有意休養一年,在章武二年一舉滅吳;然后消化吳國的物資、人力,來個數路北伐,橫掃中原,接收一個相對完整的中原,這樣的中原有戰爭潛力。

  不似如今,中原已經喪失戰爭潛力。

  想要攻伐河北,許多物資、人力還得從長江流域調派…這個損耗成本,戰爭成本太高了。

  關中也是沒有戰爭潛力的,只有防守的力量,很難提供遠征的人力、物力。

  所以現在局勢就這么尷尬,如果不能在接下來北伐戰爭中一舉殲滅魏軍主力,那么與河北的戰事必然陷入長久的膠著。

  河北休養了許多年,新一代的人已經快成長起來,這批人才是真正的魏人。

  屢次戰爭中,魏國中軍集團始終被保護的好好,并未折損。

  因此從各地物力、人力的銜接、調運來說,大漢沒有一戰消滅魏國的戰爭動員力。

  如果進行極限動員,卻被魏軍擋住這致命一擊,那兩國就真的打不動了。

  現在籌備的北伐,實在是漢軍最后一口銳氣。

  偏偏誰都可以去領兵,唯獨田信不方便再參戰。

  田信參戰,打贏了、打輸了,都是麻煩;如果漢軍打敗了,田信再去收拾殘局,這更麻煩。

  這跟信任危機無關,而是時勢。

  英雄造時勢,時勢亦造英雄,時代洪流推搡著前進,誰敢擋在面前,都將被碾碎,或被裹挾。

  劉備長嘆不已,韓信的命運,就是一團黑夜里持續燃燒的烈火,始終在提示田信及其身邊人。

  還有漢初功臣剪除諸呂的政變,很明白的說明一件事情,他活著事情怎么都能協商;他若不在,就是大家靠拳頭講道理的時候了。

  劉備每次見到田信,就很疲倦,他擺擺手將最后一批侍從揮退,問:“孝先,對于今后,可有要說的?”

  “陛下磊落一生識人無數,知我不肯加害帝室,雖憂慮,卻也只是憂慮得失。而我,卻找不著第二個如陛下這樣的宗室英杰,我已非憂慮,而是絕望。漢室的韓信、霍光,我實不敢效仿。”

  田信說著拿起桌上綠瓷酒壺,嘴對著吸一口,慢慢品嘗滋味,吞咽入口:“時至如今,我亦無怨言。不論北伐期間,陛下使我坐視也好,還是出陣殺賊,我皆能奉命。陛下、婦翁簡拔我于行伍中,此恩雖大,我亦有功勛相報。后雖躋身三恪,此酬功之舉,而非無故相授,故我坦然接受。”

  策封三恪時,關羽、張飛還有個辭謝的過程,田信是直接應下的。

  這是該得的東西,功勞、影響力、勢力就在那里,是當時妥協的結果。

  見田信敢說實話坦誠相見,劉備心情復雜,這說明這個問題時時刻刻也在煎熬陳公國的君臣,或許已經做好了翻臉的準備。

  朝廷敢翻臉么?

  夫妻之間磕磕碰碰尚且要維持生活,翻臉大打出手,誰都沒好處。

  田信敢翻臉么?從田信從戎以來,什么仗沒打過?有田信不敢打的仗?

  宛口一役,單騎追擊張遼數百騎,周圍潰逃魏軍更是一團團的,田信當年敢追,差點被張遼設計伏殺;再給一次選擇,恐怕田信還敢追。

  劉備最后長吁一口氣,面露一縷笑容:“是呀,有云長、翼德、孔明、子龍在,朕也信賴孝先,其實并不憂慮公嗣。只是不甘心,想來孝先也不甘心。”

  “是,我不甘心,卻能克制。可朝廷削藩只在早晚,若不削藩又勢必為我蠶食。此非黑即白,容不得混淆,臣沒得選。只好盡全力斡旋,使國家少受動蕩。”

  田信身心放松,隱隱間巴不得面前飯菜里有毒,甚至皇帝安排人刺殺自己…可惜,這些菜肴、果品都是沒問題的。

  不由想到自己的筆友曹丕,別看信里聊得很歡,真見面了,生活在一個朝堂里,早跟曹丕拔刀相見,除之而后快。

  劉備也端起酒杯小飲一口,很多人都知道田信不喜歡飲酒,也有很多人知道田信的酒量驚人。

  他又飲一口,目光緬懷:“自群雄并起以來,各方爭霸,基業毀壞,鮮有保全子孫者。倒是陶恭祖讓渡徐州,族裔全身而退,但卻害了部眾。我欲收編丹陽兵,丹陽兵不喜翼德,去招呂布,呂布剛至,丹陽兵就驅逐翼德,使我基業毀于一旦。”

  當時的徐州,是徐州世家出物力,陶謙以丹陽兵、臧霸的泰山賊為安保力量,大家抱團湊合在一起過太平日子。

  曹操眼饞,袁術也眼饞,偏偏陶謙老了患病,徐州世家、豪強急需要一個新的‘陶謙’,以維護徐州的安寧。

  大家一致討論選定了劉備,才有陶謙讓渡徐州。

  徐州治理團隊還是那批人,可陶謙下去后,他留下的丹陽兵就必須有個說法。吃的是徐州的賦稅,理應接受劉備的編訓。

  可丹陽兵不樂意,去邀請呂布,從此徐州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現在局勢跟當年有些類似,田信眼里也不覺得奇怪。

  縣長夫人只想當人家的縣長夫人,人家不管誰是縣長。

  自己明明要廢掉縣長夫人,也付出了行動,偏偏這伙人寧愿給縣長做姨太太,也要把自己這個保安隊長往縣長的位置上推。

  自己…也是沒辦法,總不能全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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