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策馬疾馳到麥城時已然天黑,過漳水橋,就見橘林館前涼亭里許多人在低聲探討。
雖聽不清楚,可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振奮,以及蓬勃銳氣。
一種新的文化解釋規則將要在這里產生,每一個人都是見證著,親歷者,推動者。
自張白游水溺亡后,田信也對這些衛率教員采取了軍吏的管理辦法,想玩水也可以,集中去水池里游泳,外出游獵也要集體行動,避免新的悲劇發生。
昨天制定聲韻母元音表后,今天田信又繼續篩選文字,一個字有好幾種讀音實屬正常,各地發音有偏差。
正常來說,形聲字的讀音應該相近才對,可文字發展過程與口音轉變并非一致,所以一字異音的情況都有,更別說是形聲字,或字形結構接近的字。
例如街亭的街,念皆亭,還是念該亭?閭左是念呂左還是魯左?
文字傳承變動小,讀音發展變化才大。
現在田信從家中所藏的字表里的提取文字,將原來按照部首結構排列的字表重新以拼音排表,這個過程里排除解構復雜,多有歧義的文字,將多音字進行偏重優先歸類。
自己這里完成拼音文字排表,再交由衛率教員篩選一次,增補、刪除一些在啟蒙中效果不大的文字。
最后進行常見詞組排列,一詞一種釋義…這就完成了字典的草稿。
之后就是印刷草紙,在草紙上謄抄、排版;其后就是雕刻銅版,進行銅版印刷。
心中有明確的編纂、印刷的工作順序;又有儲備好的字表、拼音表,還有充足的人力、物力…最費時間的反而是定版、雕版工作。
如果是別人,光是前期準備就需半年、一年;編纂過程中對文字讀音的歸類、釋義的爭執…完全可吵到天荒地老;排版過程中的優先順序,又是個爭論點。
別人三年、五年才能完成的啟蒙字典編錄、印刷,田信這里的目標是三個月。
“三月未免太急,臣以為一年為佳。”
陸延協同田信整理字表:“應等世方兄歸來,一同著手編纂。”
“世方會回來的,虞仲翔在天之靈,也不愿子嗣受勞形之苦。”
田信說著索性抽出一頁公文紙,對虞世方書寫征調令,征虞世方為‘陳國少兒啟蒙字典編撰’。
擔心遺忘,因為忙碌別的事情導致此事延后,發生其他變動。所以田信按著此刻的想法,書寫征令,征集自己想要的編修團隊。
總編是自己,副總編是廖立、蔡昭姬;總編之下有虞世方、張祗、陸延、龐宏、夏侯玄、典滿等六名編撰,其下以擴充為二十八人的衛率教員充為檢校,作為副手協助其他編撰整理檔案,或謄抄文字,或協助定版。
最終定版,肯定是用自己的手稿。
排完大致字表,由陸延拿去召集徘徊等待的依舊的衛率教員,田信則略作收拾,來到前院接見張飛。
廳內蠟燭點燃,扣著素紗燈罩,光線明亮、柔和,而非昏黃。
“翼德公突然造訪,必有要事呀。”
田信端著一盤餐點進來,張飛則端茶淺酌,呵呵做笑:“我來為孝先解憂,不知孝先愿拿什么酬謝?”
“那翼德公想要什么?”
田信落座,將盤中烤饃饃片、果醬碟子擺到桌案中間:“翼德公也知我家底,除了寥寥無幾不能割舍的,余下之物可由翼德公挑選。”
“孝先看不上的物件,某亦看不上。如蒙多、神兵、寶甲、北府等等之類,皆是孝先不舍之物,卻是某喜愛難舍之物。”
張飛伸出右手拿一片烤饃,直言:“我想要有三,第一是蒙多所育神駒,我家要一對,今后陳國如何培育良種,也要一視同仁。”
絕世寶馬除了經濟意義外,還有極高的社會影響力,更是戰場保命的關鍵。
田信微微點頭:“此應有之事,蒙多今年所育馬駒,本就有饋贈翼德公之意。只是馬駒年幼,不知能否成材,不便饋贈。本欲在成年后,形體定型,再送翼德公。”
蒙多究竟有了多少子嗣,田信也是不清楚的,總有人牽著馬來麥城,奉上金銀、珍奇,交換蒙多的種子。
就連譙周這家伙也厚著臉,把自家那頭雄壯的關中黑驢牽到麥城,也不知道蒙多怎么辦事的,反正譙周奉上的一百枚益州運來的鵝蛋,如今孵化出三十多只小白鵝挺討人喜愛。
張飛又說:“青州百廢待興,需要孝先傳授造紙術,以便捷公務往來。也不要白紙,草紙就好。今后草紙工坊盈利,分三成于陳國,此事可由陳國派遣計吏監察。”
“紙張推廣本系我之心愿,區區草紙用于公文,難免為士民所輕。除草紙外,另有桑皮紙、窗戶紙、公文紙、榜紙一共四種白紙技藝一并轉交青州,就按三成利潤。”
紙張制造過程中,因為材料、工藝的誤差,造出的紙張特質不同,所以用途不同。
制造過程中總結經驗,也就能總結出各種紙張的技藝差別。
聽的張飛一愣:“白紙還有這么多種分類?孝先,可有類似左伯紙的技藝?”
“并不知左伯紙技藝,只有奏折紙技藝。此紙工藝不同,材料更非青州所有,因此傳授青州,也造不出奏折紙。”
奏折紙有一種神奇的光面,質地堅韌,非常討人喜歡…除了田信用得起,其他人很難擔負奏折紙的價格。除了田信送出去的一些外,市面上的奏折紙已經作為外貿商品,正往曹丕的桌案上移動。
或許奏折紙去了魏國,會被打成紙漿,由魏國工匠試著逆推材料。
張飛想到劉備對田信的評價,最好的東西永遠都藏著自己用,就問:“除奏折紙外,孝先可有更好的紙張?”
“有,我將其稱之為中夾紙,此紙有三層,薄而韌,不怕浸水,但工藝繁復,不實用。”
田信想了想又說:“還有包面紙,是為研制軍糧而做,是一種油紙,暫時不便在民間推廣,各家也用不上,只適合軍中急用。”
張飛眼睛眨動,是真沒想到紙張種類能有這么多:“此事就如此定了,第三件事,麥城需供給青州紡織機兩千臺。青州以土特產折算,年內還清。”
“好,那翼德公可有決斷?”
田信應下,詢問張飛時目光打量,張飛要的東西不算什么,因為這都是可以正常交易的東西。
張飛則點頭:“待回江都,我會上奏朝廷,請求更易番號。我衛公也,理應世代掌握衛府兵,掌管北府與禮不合。”
“禮?”
田信聽了笑笑,鄭重拱手:“謝翼德公體諒。”
張飛釋然模樣:“鷹山一役,所欠人情就此了結,某也樂得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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