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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北府記

  與彭羕的會面注定是無意義的,陸議已經證明他能管好南陽郡、鄧國、征北幕府的日常政務,沒必要再授予彭羕更多的權力。

  給了新的權柄,彭羕肯定要證明自己能力,去跟陸議對抗、摩擦,攪風攪雨。

  何況…這是個棘手人物,當年因為他猝然發跡,認不清自己身份,沒能有效彌補新舊之間的關系,反而抖威風,妨礙了益州、荊州人之間的和睦進程。

  就因這個自身的原因,由益州治中從事轉遷郡守。

  結果赴任的路上越想越氣憤,調頭一拐去找馬超,一個客居的前諸侯,一個本土大族名士,兩個人喝些酒,彭羕就說出了那番驚世駭俗的言論。

  老革荒悖,可復道耶?

  卿為其外,我為其內,天下不足定也。

  廖立病愈后能用,可彭羕這個人…閑養著就好。

  不管劉備釋放彭羕,把彭羕任命為自己長史時究竟懷著幾個心思…自己把這個人供起來,總行了吧?

  如果非要借刀殺人…應該不存在這種考慮。

  殺彭羕固然能染臟自己的刀,可彭羕還有些不夠格,除非擅自殺死荊州舊人…如馬良、陳震這個級別的士人才能染紅雙手,其他人的血不夠檔次。

  真要殺彭羕的話,劉備回師益州時,下一道手令,以彭羕的言論、罪行,不論斬首棄市以儆效尤,還是勒令自殺,都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劉備沒有借刀殺人的心思,或許只是單純想找個位置擺放彭羕,給益州人一個開始重用他們的強烈信號。

  看吧,彭羕彭永年這種人都能大度不計較,更不會計較你們那點小事情。

  因此這是整合益州豪強的手段之一,整合益州豪強的力量,爭取一口氣掃蕩南中,然后帶著益州人光復關隴還于舊都。

  那么今后的天下,北人元勛舊部是一等人,荊湘二等人,關隴三等人,巴蜀四等;關東、江東、河北末等人。

  如果引入九品中正制,元勛子弟上三品;荊湘二五品;巴蜀、關隴三七品;關東、江東、河北則是六九品。

  彭羕的升舉任用,作用可能就兩個,一個是彰顯劉備的氣度,一個是整合益州豪強的資源。

  如果有第三個,興許是在警告自己吧。

  不管劉備是什么用意,也不管彭羕懷著何等雄心壯志…你乖乖做個閑人就好。

  唔,也不對,應該給點任務,比如編纂一本《北府軍記》,讓他去訪問成分復雜的北府軍吏,記錄他們的生平…或許幾百年后電子產品問世,自己北府兵也能排出三十六天罡名將,七十二地煞戰將。

  說是一句名將如云也不為過,或許自己的成功因素,會分薄到這些天罡、地煞戰將頭頂上。

  田信思維落定,才來到庭院見彭羕。

  這人面相有一種親切感,如果戴一頂宋朝的展腳硬翅烏紗帽,那整張臉就像一個‘西’字。

  估計不僅長得像四川方臉老表,性格也是一樣的,受不得委屈,喝點酒解悶時,順帶說了幾句大話撐撐場面,結果把馬超給嚇壞了。

  彭羕也在觀察田信,田信給他的感覺像是關羽、趙云的融合體,也只有關羽、趙云有這樣沉穩的腳步,仿佛每一步踩在大地上,都能在大地上扎根、汲取養分。

  這樣姿態穩固的人,猶如柱石,不懼洪流。

  有關羽孤高冷冽拒人于外的氣質,眼眉之間更似趙云,是沉靜審度時事的冷峻眼神。

  彼此見禮后,田信引著彭羕到客廳屏風后的內廳,這里是書房,有書桌、筆墨、竹簡,以及紙張。

  紙是勉強能用、大批量制造的草紙,質地接近田信眼中的出殯紙錢。

  他拿起一疊草紙說:“竹簡自古有之,紙張制造已不可考,技藝日新,取代竹簡或早或晚而已。”

  彭羕接住他遞過去的草紙,稍作觀察,回答:“陳公,紙張貴重,恐難取代。”

  “我說能,那就能。”

  田信取下腰側別著的折扇遞給彭羕:“長史瞧瞧此物。”

  “是。”

  彭羕放下草紙,雙手接住折扇緩緩推開,見是潔白、堅韌的白紙扇,而非練素、白絹裝裱:“這紙?已不在左伯紙之下!”

  “是,我已能造好紙,只是產出上乘好紙與尋常紙張是一樣用在政務,不能售賣獲利。因此造草紙以供府衙用度,留上乘好紙拓印糧票、戶帖。”

  田信說著擺擺手:“此物就贈與長史,閑暇時所做,長史勿怪。”

  “豈敢,能得公上所制珍品…下官足以稱傲蜀中。”

  彭羕掏出手絹鄭重其事包住折扇,才改口說:“若是草紙用度于公事,或許能取代竹簡。軍中所制書冊冗雜且多,更應推廣草紙。”

  心中略有疑惑,不知道田信一來就談論紙張的用意。

  現在益州也有豪強聚集匠人復興造紙工藝,而天下最大的造紙源頭只有兩個,一個是田信,另一個是魏國的少府。

  如果北府推廣草紙取代竹簡…這意味北府需要從田信這里采購草紙。

  田信不缺這個錢,要采購早就采購了,何必等自己來發話?

  彭羕疑惑思慮之際,田信就說:“今年以來,我常有一樁憾事纏繞心頭,久久難以釋然。此乃心病,長史可愿為我分憂?”

  “為公上解憂,此朝廷遣我之本意也。”

  彭羕握著包裹的折扇,后退半步拱手:“還請公上明示。”

  “此事…有些折辱長史,可長史文采稱著于巴蜀,我委實難棄長史。若用他人,恐不能成事。”

  田信略有為難,說:“先秦百家有雜家,家,而我從戎以來,許多鄉黨、袍澤與我同生共死,多有陣歿為國捐軀者,恐今后人世沉浮,事跡難考。故,我常有心遣人收錄北府吏士事跡,為吏士編錄小傳,合編為一部《北府軍記》,此書今后將供奉兵廟,以激勵北府子弟,不使后人遺忘先烈功勛偉績。”

  彭羕的臉頰迅速漲紅,不是生氣、惱怒,而是激動。

  一部《北府軍記》編寫好,他就能真正融入排外的北府!

  一本《史記》,李廣、項羽成了當世傳頌的英雄,筆墨的力量是無窮的;受他筆墨書寫、頌揚的北府吏士,肯定記他的人情,念他的好!

  別說長史,就是升職為北府護軍,他也能穩穩當當做好這份差事!

  田信抬手拍拍桌上的草紙:“竹簡攜帶、抄錄不易,我為長史提供草紙以收羅草稿,稿件擬定收錄吏士千人,每人少則二三百字,多則七八百字,務必書寫生平,力求鮮明。”

  “此稿暫定五十萬字,定稿之后,我會以精良好紙抄錄,長史可愿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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