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持續干旱依舊籠罩在河北、關隴、中原、荊湘、江東各地。
季漢帝國內尚書令的接任人選也到了不可拖延的地步,各處但凡有一點眼界的都在關注這件事情。
李嚴、馬良作為當事人,各自正常辦公,不為外物所動。
就連逗留江都,等候益州方面回復的諸葛瑾也好奇這樁事情。
根據他的經驗,很多事情涉及的人物、范圍越廣,反而越不能講道理。
雖然自己是個講道理的人,可不得已、不得不做了太多不能講道理的事情。
接任尚書令,已無關李嚴、馬良的個人態度,這是兩個集團的碰撞。
李嚴與田信的關系為世人所知,馬良幾乎是諸葛亮的小兄弟。
馬良與諸葛亮的關系,就如虞世方與田信的關系,親密如同手足兄弟。
馬良若擔任尚書令,那尚書臺就是諸葛亮的尚書臺。
現在的諸葛亮一個人是握不住尚書臺,各地實權分別握在關羽、張飛、田信手里,這跟尚書臺歸于一方是有沖突的。
任何一方單獨掌握尚書臺,都會謀求‘削藩’,強化中樞權威、控制力;無關品德,但凡有一點施政抱負,肯定要想辦法強干弱枝,施行集權。
馬良現在不能做尚書令,這會激化矛盾。
沒有手機的年代,一個家庭只有一個電視機,為了爭奪遙控器都可能激化矛盾,更別說廟堂重器。
這是親兄弟都要算明白的東西,容不得一點含糊。
可這種事情能慢慢計較,把賬算明白?
諸葛瑾對此持疑,反正江東不可能出現這種與孫權討價還價的事情,許多事情都需要自覺。
他不由想起了前年田信在江陵碼頭勒索糧食的場景,哪怕當時議和,形成了暫時的聯盟,田信依舊質疑孫權的誠意,恨不得找機會將被俘的吳軍將校除掉。
當時田信態度很明確的宣揚一分錢一分貨相關言論,大義就是大利。
田信不會為所謂的大義屈服,田信救回來的李嚴,肯屈服?
李嚴性格護短,除了劉備親自開口不許李嚴來爭,恐怕沒人能阻止李嚴競爭。
李嚴肯定競爭,田信也會支持…這種時候關羽無所謂爭不爭,可以云淡風輕坐在邊上看戲。
若事態擴大,關羽就能挽起袖子下場,居中調停。
不需要劉備出面,關羽可以充當調停人的角色。
李嚴及身后的田信可以放開手腳去爭,不怕事態擴大,有關羽做緩沖,再不行還有劉備最終裁決。
馬良呢?
田信敢上奏力挺李嚴,諸葛亮會這樣力挺馬良?
諸葛瑾反復思索,恐怕不會,自己的弟弟還不會為了一個尚書令的位置使劉備為難。
可這是一個機會,激化漢帝國內部矛盾的機會。
對此諸葛瑾慶幸不已,還好來江都的是自己,若來一個人,乘機亂說話,企圖煽風點火…以關羽的性格,極有可能抓起來吊在江都城門。
就在諸葛瑾關注此事分析漢帝國高層可能出現的種種變動時,馬良自前線返回江都,來官舍見諸葛瑾。
馬良只是單純來拜謁、問候自己大哥的大哥,并討論學問上的事情。
習禎、徐庶陸續返回鹿門山,鹿門山興盛在即,誰來當山長是一個令荊湘益三州士民感興趣的問題。
鹿門山如果算是產業的話,自有繼承人在。
諸葛瑾略疑惑,詢問:“龐山民何在?”
龐山民繼承權第一,龐林排序第二,龐宏排在第三,算上龐飛燕的話,她能是第四。
“為燕王殿下所留。”
馬良笑容略勉強,大概跟劉封留任龐山民做王傅時龐山民的笑容一樣。
龐山民途徑兗州時被劉封扣留,龐林是豫州牧駐屯汝南,龐宏資歷不足又留在田信身邊擔任主簿,龐飛燕的話…怎么可能?
徐庶是鹿門山出來的,而習禎呢?
習禎不是,習禎是家學出身,來鹿門山的原因無非是龐、習兩家的交情、親緣深厚,來幫龐家守護這份產業。
守住了,鹿門山就是龐家世世代代的產業;守不住,今后鹿門山的山長則從鹿門山門人中推選德高望重的。
有點類似子孫廟、十方叢林的區別。
與這個鹿門山產業比起來,現在馬良、李嚴相爭的尚書令算什么?
什么都算不上,甚至缺乏長遠意義。
龐家如果守住鹿門山,那足以發展成荊湘千年世家;今后一代代的鹿門山門人,自會照拂龐氏家族。
諸葛瑾自己都有些意動,厭倦了江東紛擾,轉投劉備又跟自己理念違背。
如果退一步,找一個清凈地方講學,為諸葛家族建立長遠根基…也是一件很有意義,也讓人愉悅的事情。
可想到孫權可憐巴巴的樣子,諸葛瑾又有些舍不得。
諸葛瑾心思百轉,見馬良神態從容似乎已然有所決斷,遂問:“季常可是要?”
馬良露出禮貌性的笑容不做正面對話,轉移話題說:“武當兵主廟內也多有賢良講學,陳公賜字,乃道理二字,立意高遠非凡夫能解。據弟所知,其內有理科、兵科、律科、工科、農科、史科、及德科。”
諸葛瑾皺眉:“無有經科?”
“陳公認為六經皆史,六經學問分隸于史科、德科。”
馬良說著笑容苦澀:“虞世方身在孝期,兼任兵廟主祭,今歲夏祭也將在兵廟舉行。道理書院若建成,應會交由虞世方監管。”
一份千年基業,田信就這么交給虞世方代管…這種慷慨信任,對士人來說是致命的吸引力。
恢復教育已經是漢帝國的主流認知,誰掌握教育,哪怕在野三十年,也能一夜之間擔任朝廷丞相。
原因無他,門人弟子遍布朝野是也。
中樞要職要爭搶,地方教育資源也要爭搶。
諸葛瑾也笑容苦澀,已然理解馬良的心緒。
更多的苦澀來自江東,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里已經在為將來的教育做布局、規劃,江東的君主、同僚們又在想什么?干什么?
如果馬良無法競爭尚書令,那就退一步回鹿門山,或在江都籌建太學,為今后做長遠打算。
回鹿門山,是跟龐家搶基業,再好的交情也會破裂;留在江都籌備太學,這是給大漢朝廷出工出力,雖有收益,卻難傳承百年。
而他退一步需要辛苦努力奮斗的事業,虞世方留在武當為虞翻守孝時,田信隨手就轉了過去。
資歷、眼界到了馬良這個地步,自然明白出去自己創辦一個書院意味著什么。
可如今天下動亂未定,你占多少荒山都沒人管…可師生從哪里去找?
鹿門山自有傳承和招牌,不缺師生;道理書院幾乎是草創,講師來自軍吏階層,學員來自軍中舉薦的優秀軍士,還有軍吏子弟,后期還會擴大到軍士子弟。
哪怕道理學院再爛,也是有人講授學問的地方,有源源不絕的學生涌入,也有源源不絕的學生涌出。
一代代學生里,總有幾個奇才會留任,提高學院的效率。
這兩個學院幾乎將周圍師生資源搜刮一空,現在除了舉辦太學還能網羅講師、學生外,再其他的人…很難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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