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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白牛君

  鄧國,安眾,安眾港。

  說是港,實際上是這里有大片的水泊積聚,實屬一片沼澤爛地。

  北府軍屯以來雖修復水利頗有成效,但依舊沒有能全面恢復水利設施,更不可能增修、超越前人修筑的水利體系。

  但比較往年來說,因排水疏浚的原因,這片水泊也漸漸縮小。

  今年干旱,水泊更是退縮顯著,露出土地皆是膏腴。

  這片新出現可利用的肥沃土地自然引人注目,新的鄧國白牛君典滿的封地就在這片區域里。

  安眾北邊的白牛邑已經全面規劃,擠不出封地。

  典滿刺殺魏國重臣杜襲來歸,即抵消了吳班叛逃的負面影響力,也為田信報了一樁私仇。

  田信不以為意,可關姬另有封賞,劃出十里方圓(平方面積)的土地封賞典滿,成為鄧國境內第一位封君。

  典滿受封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父親典韋的衣冠冢從宛城遷來,領著幾家部曲一起修繕這座新的衣冠冢。

  作為有封地的封君,典滿已經有資格建立家廟。

  就他一根獨苗,家廟無非供奉典韋一人,簡陋異常。

  而他的平靜生活被秦朗打破,秦朗見證了的夏侯尚的入棺儀式,現在懸棺于鹿門山,就等幾日后下葬。

  秦朗急著返回雒陽報告此事,現在順道來看典滿,彼此身份雖有不同,可都是一起在曹操家里長大的。

  典滿穿短衣、短褲,踩著一雙草鞋與十幾名部曲一起打制磚坯,見秦朗時雙手染泥,渾然不見外,秦朗也不以為意。

  打量周圍的簡陋屋舍,還有大片草棚下陰干的磚坯,秦朗問:“長豐兄,這值得么?”

  “曹子恒也這么問,我無言以對。”

  典滿盤坐在地,身邊陶壺里是熬煮濃濃的茶水,自己提著倒茶:“今元明又問,那就讓元明知曉。”

  秦朗伸雙手接住茶:“此我疑惑許久,實在難解長豐兄心中所想。”

  “呵呵,使我離心者,非曹子恒無德、兇暴,實系女色。”

  典滿又為自己倒茶,口吻沒多少情緒,仿佛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前年陳公破斬徐公明,兵出宛口時,曹子恒使我隨于文則編訓精兵。”

  “當時于文則常說陳公事跡,言陳公廉勇公允,并說陳公即不喜金玉也不愛女色,性格純良。我自然不信,以為于文則夸贊陳公,是為掩飾自家之敗。”

  “后與漢軍屢次交鋒,陳公地位越發高隆,及我兵敗被俘,深入漢軍腹心,與許多軍吏攀談,才知于文則所言是真。”

  典滿端茶小飲,用一種秦朗陌生,第一次見的輕鄙目光看秦朗:“我父歿后,武皇收養我在府內,世人眼中此乃再造之恩,我就該父死子繼,為曹氏盡忠效命。又有幾人明白,我寧不要這恩。”

  秦朗啞然,飲著濃茶,良久才問:“那長豐兄今后有何打算?”

  “待安置部伍親族后,就去鹿門山聽講。”

  典滿語氣隨意:“我系陳公麾下封君,今后亦隨陳公轉封,或許會為軍吏,或許會做縣令長。北府司直張公實乃當時奇節之士,與張公同僚奉公,倒也安心、愜意。”

  額外點出張溫在北府體系發揮的重要監察、表率作用,典滿又說:“蔣濟、董昭貪鄙小人,皆通權變,非守節之士。俱占高位,魏之朝堂如何能安?”

  這話讓秦朗繼續沉默,董昭、蔣濟的名聲始終不好,亂世時他們做事情是沒問題的,手段靈活,往往能擔負起身上的使命。

  可位列中樞重臣,這個時候更需要的是表率能力,這恰恰是大魏朝官所欠缺的,或多或少有各種瑕疵。

  而劉備這邊,各類楷模人物不斷涌現,相互砥礪,更顯清厲。

  除了馬超、張飛有性格缺陷難做世人楷模外,余下許多人都可以視為學習榜樣。

  而馬超、張飛的缺點,放到魏軍、吳軍之中,反而算不得缺點;也就是在漢軍中,相互對比,才讓這兩個人的缺點無限放大。

  如果漢朝廷恢復御史臺,張溫不做御史中丞,那就沒人能坐穩。

  張溫擔任御史中丞,實系眾望所歸;他不當,任何人只要還要臉,就不會去做。

  短暫交流后,秦朗就走了。

  跟典滿已經沒了共同話題,典滿可以用田信節制女色來攻訐曹操當年的宛城之敗,進而引申到父親典韋。

  因為女色,曹操將不該敗的仗打成了敗仗;也因為女色,不該死的典韋因此而死。

  典韋盡忠而死,典滿也有其他選擇,沒必要父死子繼子子孫孫為曹家盡忠;典滿還可以選擇盡孝,不原諒曹操當年犯下的錯誤,拒絕為曹丕效力。

  典滿有改投陣營的正當理由,且孤家寡人無所牽掛,說來就來…可秦朗呢?

  母親杜氏是夾在曹操、呂布、關羽之間的話題人物,妹妹是曹操的女兒,親生父親秦宜祿又被張飛殺死。

  誰都可以背魏,秦朗不能背;誰都可以投漢,秦朗不能投。

  大廈將傾,母親、妻兒都在魏國,秦朗漸漸能清晰感受到曹彰破家時的絕望,也能感受到曹植在青徐的苦苦掙扎,就連曹丕的癲狂行為也多了些理解。

  現在帶著夏侯尚病死的消息回去,不知又會如何刺激曹丕。

  鹿門山,本該死去的夏侯尚曬著太陽,端著粟米稀粥飲用,思索自己的前路。

  荊州不能待,消息走漏,就很難給曹丕制造驚喜。

  何況,死訊傳到雒陽,曹氏宗族也是要臉的,會給譙沛鄉黨一個交待。

  到那時,自己又該怎么面對隨行而來的子女?

  是該去益州,留在劉備左右做個近臣,等待機會;還是去湘州,在田信身邊等待機會。

  夏侯尚沉吟之際,徐庶來訪。

  中原動亂,太多鹿門山、劉表官學出身的士人或被漢軍俘虜,或被吏民裹挾,或出于本心帶著鄉黨往荊州遷移。

  徐庶只是其中的一員,許多人無顏留在朝廷效力,遂來到鹿門山隱居、講學,或求學。

  今年長江中游都如此干旱…那屢經戰爭摧殘的中原,雖未赤地千里,但也相差不遠。

  徐庶是來勸夏侯尚的,夏侯尚近千部曲安置在鹿門山附近屯種,就是隱患,已嚴重影響鹿門山的寧靜氣氛。

  偏偏夏侯玄又要在鹿門山守孝,所以這近千部曲有理由追隨。

  需要夏侯尚另找一個理由,帶著這批久經廝殺的歷戰勇士去別處。

  夏侯尚略憂慮:“元直先生,天下之大,實無我歸處。”

  “也不叫伯仁為難,漢津之南有一山,名曰飛虎山。早年馬季常隱居讀書于此,后陳公掠殺南郡虎群,飛虎山無虎,遠近百姓稱之為馬良山,伯仁可遷往此山休養,以觀天時變動。”

  徐庶勸道:“此山在江都尹治下,我等愿休書一封呈送李正方,為伯仁說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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