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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交錯

  約在二更,夜色濃黑之際。

  張郃、曹洪齊齊率軍出逃,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回北岸,北岸落到曹真、司馬懿手里,絕對會被狠狠收拾,毫無還手的余地。

  西邊是絕路,北面是絕路,南邊也是絕路。

  唯一生路就在東邊,無非一個向東南郾縣走馳道,還是想東北方向走許都方向的區別。

  各自追求不同,張郃想帶著中軍返回洛陽,于是向東北方向行進,想跟夏侯尚、曹休匯合。

  夏侯尚、曹休擔任過中領軍、中護軍,在中軍有較高的威望,中軍與之匯流,能迅速重組,恢復戰斗力。

  曹洪純粹想帶著軍隊回譙沛老家,又有太多的兗豫士民遷移,此刻就停留在郾縣。

  曹洪想去郾縣試試運氣,是家屬跟著軍士回歸兗豫,還是軍隊崩散,跟著家屬往南陽遷徙。

  不管前者還是后者,對曹洪來說都不虧。

  于是乎,南北相隔二十余里的兩支魏軍集團齊齊開始移動,北邊的曹洪衛軍向東南郾縣移動,南邊的張郃中軍向東北移動。

  黑夜中彼此相遇,氣氛頓時有些嚴肅。

  張弓抬弩,白刃相向,隨時可能爆發內戰。

  張郃策馬抵達前隊,曹洪也不約而同抵達,兩軍主將出現并未緩解彼此對立情緒,后方陣列也開始移動,準備填充兩翼戰線,預防對方整肅軍紀,也都有先下手為強的心思。

  曹洪資歷再深…唯獨大魏中軍不可能給曹洪面子。

  官渡之戰那一夜結緣的兩個人,此刻又在黑夜里相遇。

  當年是緣起而聚,現在是要絕緣離散。

  火把林立,外圍漢軍斥候遙遙觀望下,張郃高聲詢問:“衛將軍欲往何處去?”

  “奉大司馬之令繞葉縣,襲劉備大營!”

  曹洪也理直氣壯回答,手中也有現成的軍令,這是昨天曹真、司馬懿簽發的軍令,命令曹洪繞過葉縣,襲擊劉備大營。因為起霧迷路的原因,曹洪沒能深入。

  這封軍令轉遞到張郃手中,張郃頗為無語,左右將校更是松一口氣。

  這時候就聽曹洪厲聲喝問:“右將軍何故提兵阻路?”

  “誤以為敵軍來襲,特來劫殺。”

  張郃派人送還曹洪的軍令,依舊扯著嗓子:“衛將軍先行!”

  “哼!”

  曹洪接住令文,對張郃冷哼一聲,抬手一揮:“出發!”

  戎車向前,所部親軍列陣在前,引著行軍陣列闊步前進,越走越快。

  張郃看著眼前不斷經過的曹洪部魏軍,見并無輜重車輛,也無傷兵隨行,許多軍士腰間纏著滿滿的糧袋,不由露出冷笑。

  待最后一支斷后的衛軍離開視線后,張郃神情沉肅,環視周圍靠上來的將校說:“衛將軍懷有貳心,今非追究之時。漢軍必然察覺追擊,傳告各營拋棄輜重車輛,只帶隨身干糧、器械,向許都進軍,與大將軍匯合。”

  眾人心中最后一點不滿、愧疚也被寒冷夜風吹散,留下的只剩下慶幸和冷靜。

  道路不難找,張郃已做了最壞打算,重申:“若戰況不順,各軍各營自行退往許都!”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他們投降,大魏也就完了。

  大魏完之前,控制鄴城的譙沛人不會放過他們的家屬。

  北岸,曹真大營。

  司馬懿狼狽逃竄至此驚魂未定,現在戰爭走勢越來越兇險,也越來越讓他糊涂。

  他坐在篝火邊思慮前后,寶劍橫在膝上,食指不斷敲擊劍鞘當當當作響,心里亂的一團糟。

  不由瞥到一側望著篝火發愣的兒子,司馬師年紀不大,卻一眼識破耿頜、曹洪的詭計,認出了假田信最大的漏洞:田信隨身攜帶的神兵利器沒有出現,田信若死,怎可能搶不到隨身的神兵利器?

  自己將信將疑,也樂于傾向于田信被計謀刺殺,不愿這個人活著。

  感情上、情理上愿意相信曹洪、耿頜的說辭,半推半就應和了這些人的說法。

  可田信如果沒死,活的好好的,那誰最危險?

  張郃危險、曹洪危險…自己的朋友朱鑠更危險。

  現在曹真握著四萬余騎士等待漢軍撞上來,豈會輕易救援這三人?

  稍作猶豫,司馬懿起身:“備馬,隨我巡夜!檢閱鄢陵侯所部夜禁諸事。”

  司馬師也驚醒過來,詫異看自己父親,這是要壞曹真的布置。

  如果朱鑠帶著軍隊退避,那為最理想的戰場就會失效,決戰地點變動,萬一不利于騎軍沖奔,那豈不是獲罪于廟堂?罪無可赦?

  朱鑠退避,漢軍東橋營、西橋營兩個據點群就能封死張郃、曹洪向北的退路,在滍水南岸就能消滅、迫降這兩支軍團。

  漢軍從容不迫消滅這兩支軍團后,不需要有什么舉動,曹真麾下的騎軍可能戰意就自己垮了。

  所以朱鑠控制的曹彰軍團不能后撤,必須釘在那里,保住張郃、曹洪的退路,必須在那里吸引漢軍來打,然后潰敗向魯陽方向跑。

  漢軍追擊時,曹真以絕對的騎兵優勢力量反沖,足以擊垮任何一支漢軍…足以擊垮北府兵以外任何一支漢軍追兵。

  現在促成朱鑠轉移,那曹真戰后推卸責任…朱鑠要掉腦袋,自家也落不得好。

  朱鑠按照曹真布置的計劃來做,才能活命,雖然有可能陣亡。

  與田信對陣,就要做好主將陣亡的心理準備。

  司馬師反應很快,用一種哀求的目光看司馬懿,這不是身為人子該勸的事情,這種事情也說不出口。

  他明白,司馬懿也明白,可朱鑠是司馬懿的朋友、老搭檔、同僚。

  難道就這么眼睜睜看著朱鑠被算計,吃一個大敗仗,甚至戰死殉國?

  “父親?”

  司馬師語腔顫抖,用一種恐懼目光祈求著。

  如果決戰大敗,洛陽宮中的那位追究責任,誰都沒好下場。

  南岸的軍隊已經失控,現在朱鑠、曹彰這支軍團就是唯一的受控的棋子,如果避戰退讓,那什么都就完了。

  苦惱,深深的苦惱涌上司馬懿腦海。

  他將剛抬起準備戴上的頭盔狠狠砸在地上,頭盔彈起滾到篝火里。

  司馬懿、司馬師互看一眼,司馬懿頹然落座,司馬師勸慰:“天意如此,非人力能改。”

  “嗯。”

  司馬懿情緒漸漸鎮定,說:“此轉守為攻,以靜制動之際,關系社稷存亡,容不得仁慈。”

  也算是自我安慰,司馬懿情緒好太多:“此戰兇險,你且持我密信回洛都。”

  帶兒子出來長長見識就可以了,如果讓兒子卷入搏殺…妻子肯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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