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拂曉,孫權來山大營。
隨著朱桓部水師匯合,晨霧中一場戰斗剛剛結束,礙手礙腳的魏軍水師被吳軍吞并。
至如今,江水中依舊不時有溺亡者尸首漂流而下,被吳軍走舸打撈,集中掩埋。
吳軍盡心盡力打撈敵我尸體,關系下游妻小安全,容不得疏忽大意。
只是漢軍服色的尸體多被斬首,首級堆積如小山,以草木灰處理,另有大用。
俘虜交易是不可能的,吳軍手里沒有多少俘虜,潘璋為了追求行軍速度,殺死了所部俘虜漢軍;韓當留在江夏城的俘虜也沒多少,估計隨著韓當戰死,這部分俘虜也很難由孫權處置,可能會被韓綜拿去換回韓當尸首。
而漢軍手里也沒有多少俘虜,參戰的吳軍將校也大抵明白怎么一回事,心知肚明。
這是田信的報復,報復吳軍背盟,報復吳軍殺降,寧可戰功縮水被人詬病,也要一戰打殘吳軍。
俘虜交易是不可能的,陣亡將士首級交易…也是不可能的。
向漢軍遣使求和也是不可能的,孫權能選擇的路不多,所以果斷把魏軍水師兼并了,免得這支水師回到廣陵后成為江東的心頭大患。
現在只能等,等漢軍,等魏軍。
魏軍肯定要襲擊南陽,漢軍肯定是要防守南陽的。
東征戰役從張遼參戰擊破黃忠,搶占舉口西岸迫使關羽大跨步后撤開始,就已經算是打完了,后面的漢口三方決戰,只是一場追擊戰,只是打成了決戰。
只是這場追擊戰引發的決戰…吳軍敗的有些慘,喪失了戰略主動權。
現在主動權握在漢軍、魏軍手里,吳軍年里無法再搞大動作。
劉備大營,田信是乘船回到這里的,他發燒了。
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療傷天賦只是增強抵抗力,藥劑吸收效果,不是完全免疫疾病。
“鐵矢貫穿鎧甲,俱沒入寸余。”
軍醫為田信包扎傷口“創口萬不可見風,以君侯強健筋骨,靜養百日自可痊愈。”
“賊軍將犯南陽,我如何能靜養?”
田信側躺在床榻上,左腰處、后背都有箭傷,目前只能側躺。
許久沒經歷的耳鳴、昏沉之感襲來,讓他頗為不適,又不得不思考接下來的戰爭。
魏軍肯定會來打南陽,能破壞多少田地,搶走多少人口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拖疲漢軍,削弱漢軍明年的北伐攻擊強度。
南陽必須守,南陽一石米,等于荊南兩石米,等于益州五石米,這是依靠長江運輸大動脈的粗略估算。
可漢軍主力還要接應黃權部撤離,還要盡可能打掃戰場,將各軍遺棄的鎧甲搜尋找回。
不然這些盔甲被吳軍搜走,又是麻煩事。
他腦袋昏昏沉沉思緒混淆不清,劉備狀態也好不到哪里去,精神恍惚。
南陽戰場究竟怎么打,現在必須要決定。
究竟是全盤交給馬超來打,還是增派軍隊?
交給馬超來打,龐林只能影響征北軍,需要另外安排一個重量級大臣監護馬超所部。
黃權一時半會兒撤不回來,要撤回來的不僅是黃權及所部軍隊,還有南陽兵、沙摩柯部遺留給黃權的器械。
所以黃權左護軍的職責很難切實履行,需要另找一位重量級人物去給馬超當護軍。
馬超與田信所部征北軍倒是能相處融洽,可需要一個人來協調馬超與南陽兵、孫朗、鄭甘、雷緒、張苞各軍。
黃權本是最合適的人,能鎮得住馬超,能讓荊益各方面軍隊團結起來。
除黃權之外,就剩下兩個人選,一個是馬良,一個是李嚴。
馬良勝在性格寬厚,與馬超有一個扶風馬氏的共同出身,與荊益各方軍隊臉熟,大家會給馬良面子。但馬良沒有軍功,馬超或其他將領要冒險,馬超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很難制止。
李嚴有軍功,是南陽人,有荊益人脈、影響力,可李嚴性格孤僻,可能會跟馬超起矛盾,就李嚴性格來說,天生跟護軍職務起沖突。
七月十六、七日,漢軍、吳軍在安靜中度過,各行其是頗有默契。
十八日一早,田信發燒癥狀減輕,在大營里曬太陽,渾身綁著繃帶,開始處理征北軍積攢的日常公文。
虞忠為他念,他給出意見,虞忠捉筆批示,倒也悠閑,不像是大戰之后。
這日劉封的尸骸運抵大營,劉備遠遠看了一眼,就選擇火化。
太多的陣亡吏士選擇了火化,將劉封火化更有意義,意味著薄葬理念貫徹于軍中。
不止是漢軍吏士,斬獲的魏軍、吳軍首級也在粗略檢驗后掩埋,沒有時間細細檢驗,這場功勛也沒必要細細檢驗。
田信擺明了就是報復魏軍、吳軍殺降,戰場范圍狹小,幾乎不可能殺良冒功,也很難用己方陣亡將士的首級冒功。
田信打的許多仗都這樣,干凈利索決出勝負,戰場范圍小,很少有軍隊散開漫山遍野追捕潰軍的現象。
隨著魏吳兩軍三萬多顆首級填埋,也意味著田信的戰功被認可,無法質疑,也沒人敢質疑、指責。
就俘虜政策來說是很好的,已經成為大殺器,可底層吏士更在意舒張一腔怨氣。
終究來說是張遼、潘璋太過分,他們不該殺投降的漢軍。
張遼殺的是梅敷所部荊蠻,能算是執行正常的軍法,可一動手就停不下來;潘璋純粹是嫌俘虜礙事。
雖說如此,可許多人依舊心疼的滴血,如果當時田信納降,最少可聚攏五萬左右的降軍,這可都是年輕力壯的上好勞動力。
聚集這部分降兵執行軍屯,生產的軍糧將是今后北伐的重要補給。
一邊是五萬左右的降軍,一邊是三萬顆沒意義的首級,如何選擇也就仁者見仁了,只恨當時選擇權握在田信手里。
劉備都認了這三萬級戰功,誰還敢跳出來多事?
這就導致大營里田信仿佛一個特殊存在,不跟大營系統的軍吏交流,也不跟劉備的近臣交流。
劉封尸骸火化后,劉備心情略略能收斂,才來見田信。
避風的帷幕里,劉備臉色依舊垮著“云長已有怨言,朕亦愧疚。就在八月,由丞相為孝先主婚可好?”
“是,臣期待已久。”
田信頭裹細麻頭巾裹住額頭,聲音有氣無力缺乏精神“臣思念親眷,也不知小妹、公主、阿興近況如何。只是賊臣即將進犯南陽,此關系長遠,臣有心休養,只恨時不我待。”
劉備見田信虛弱模樣“沒有孝先,難道就無人能統兵御敵?明日孝先就乘船先回麥城養傷,接應公衡所部后,朕就回江陵為孝先籌建婚事。征戰經年,也該過一個安寧、喜慶的年關。”
緩一口氣,劉備話里也沒多少力氣“此役孝先雖未能斬獲孫權,但朕許諾仍舊有效。宛城以南,漢水之北,丹水、水之間,盡為昭陽邑封土。孝先勿慮他事,好生休養便有功于國。”
“陛下,此千里沃土,精細耕種皆是膏腴,賞賜豐厚,臣有些惶恐。”
“朕不便加重封賞,這足以酬孝先功勛。”
劉備說著起身,擺手示意田信躺著別動“你我翁婿也,無需見外。”
田信腦袋昏昏沉沉擠出笑容目送劉備離開,開始期待與諸葛丞相的會面,不知道會不會指著自己腦袋說顱后有反骨?
又會不會顧慮自己剛猛,來一句‘易世之后無人能制’?
劉封啊劉封,你好端端冒險做什么,你死的干脆,我就尷尬了。
心中埋怨,患得患失,思慮著未來,好像忘記了前兩日突陣殺敵的勇銳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