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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十字路口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十四日,九九第一天,距離驚蟄還有四天。

  因有閏十月的原因,今年開春會早一些。

  與江東議和進展順利,北邊南陽郡守田豫、新野守將文聘也先后派人來江陵交涉,荊州軍上下難得安逸。

  只是隆冬之際野外多有饑餓猛獸沖擊軍屯、民屯據點的事件發生。

  關羽借調三百騎給田信,讓他清剿江陵以東的地域,這片古云夢澤積累泥沙形成的沼澤爛地里出沒老虎…很正常。

  荊山一帶還有棕熊出沒,豺狼更是常見之物。

  地面封凍,鐵蹄踐踏,搜尋、驅趕存在隱患,會對春耕造成影響的猛獸。

  三百騎往來驅趕,能殺則殺,不能殺則驅趕到陷阱,或步戰解決。

  關興隨同參加這場軍事演習性質的狩獵,眺望遠處,那里田信左手提著血染方天戟,右手抓兩只貓一樣的瘦小虎仔,瘦的跟貓類似,圓圓的腦袋跟身體很不成比例。

  漢水大漲沖入北岸古道,淹沒于禁、龐德之軍,水勢最高時跟樊城城墻齊平。

  這么大的洪流沖下來,漢水兩岸繁復的河道雖能泄洪,可也淹死了太多的獸類。

  云夢澤是天然的泄洪地,上游洪水大漲沖下來,灌滿云夢澤后也就沒啥危害了。

  可灌滿云夢澤,倒霉的只能是生活在里面的獸群、逃亡的百姓、盜匪。

  老虎會游泳,存活下來較多。

  田信將兩只虎仔交給部曲親兵,前前后后五六天里已搜集十幾只貓一樣大的虎仔,更大的雛虎多被殺死。

  也不知道這些虎仔吃狗奶能養活幾個,養活后能不能被感染。

  感染一頭猛虎,不是需要其戰斗力,要的是威懾性。

  就如現在,一名校尉就能做的事情,關羽卻派他來清剿,為的還是殺虎養名。

  名聲是立身之本,能威懾敵人,鼓勵己方軍民,是戰略資源。

  騎兵負責搜索驅趕,田信帶著部曲親兵上前圍殺,這就是整個過程。

  殺虎養威名,更能鍛煉部曲親兵的協調配合,整體膽魄。

  回到臨時宿營地,留守的一名少年身穿黑漆皮甲,腰間圍虎皮裙,上前拱手:“將軍,君侯令文送抵。”

  他叫李衡字叔平,年十六,父子二人都是襄陽降軍,改編入關平的龍驤軍。麥城一戰負傷,因為刻苦好學,被田信提拔為佐吏。

  不止是李衡,田信的軍吏,部曲親兵多配虎皮腰圍,要的就是戰場威懾性、傳說性。

  李衡身體瘦弱,普通軍士的腰圍,他裹在腰間就如超短圍裙一樣。

  粗麻縫合的營帳里,田信解開漆印封口的錦囊,取出帛書看一眼遞給關興:“明日我將遷往章鄉捕殺野豬及冬熊,阿興率騎士回江陵。”

  “大兄不一同回江陵?”

  “不了,冬熊陸續蘇醒,正是饑餓兇猛之時。最近幾日最為兇暴,不可拖延。”

  田信從藤箱里取出一大一小兩串虎牙項鏈轉手拋給關興:“替我送到小妹、你家阿姐手里。”

  項鏈上的虎牙都是潔凈白皙的虎牙,猶如白玉。

  關興兩手各佩戴虎牙手鏈,只是虎牙品相不佳,顯得粗糙。

  荊山一帶的草木被焚毀、砍伐不少,野豬下山覓食,多侵犯新開辟的屯種據點;熊也是,冬眠蘇醒,發現洞外光禿禿,遇到伐木的軍士、俘虜、荊蠻男子肯定會傷人。

  隨著氣溫漸漸回暖,雒陽的曹操也進入生命倒計時,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自感時日無多,他已派人急遞傳曹彰,勉強支撐。

  正月二十三日,夏侯惇、蔣濟、司馬懿、賈逵、董昭等陪伴下,曹操艱難口述:“吾夜半覺,小不佳;至明日,飲粥汗出,服當歸湯。吾在軍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過失,不當效也。”

  “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

  “吾有頭病,自先著幘。吾死之后,持大服如存時,勿遺。”

  “百官當臨殿中者,十五舉音;葬畢,便除服;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部;有司各率乃職。”

  “斂以時服,葬于鄴之西岡上,與西門豹祠相近,無藏金玉珠寶。”

  “吾婢妾與伎人皆勤苦,使住銅雀臺,善待之。于臺堂上,安六尺床,下施繐帳,朝脯設脯糒之屬。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即向帳中作伎樂。汝等時時登銅雀臺,望吾西陵墓田。”

  “馀香可分與諸夫人,不命祭。諸舍中無所為,可學作履組賣也。吾歷官所得綬,皆著藏中。吾馀衣裘,可別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

  絮絮叨叨,曹操沒能等來想見的曹彰,就閉上眼睛。

  曹操一死,曹彰所率精銳在外,到底是按著曹操要求發喪,還是秘不發喪?

  負責治理喪事的諫議大夫賈逵拒絕其他人提議,主張公開發喪,派遣信使通告郡縣、各軍,及劉備、孫權。

  沒有曹彰的鎮壓,夏侯惇在青徐軍中又缺乏軍事威望,當即駐屯雒陽的青州軍就亂了,青州軍強盛,卻一直沒有領袖將領,強行裹挾徐州臧霸所部,鼓噪宣揚天下將亂,要逃回青徐避難。

  在這個關鍵時刻,賈逵又力排眾議,拒絕鎮壓青徐軍,好言安撫,派發行軍公文讓青徐軍保持建制撤歸家鄉,命令沿途郡縣提供補給。

  青徐軍鼓噪剛走,雒陽官吏、軍民惶惶之際,越騎將軍曹彰率軍從長安疾馳到雒陽,先行祭拜曹操。

  祭拜結束,曹彰破釜沉舟喝問:“魏王印璽何在?”

  “太子在鄴,國有儲副。先王璽綬,非君侯所宜問也。”

  賈逵一臉正色,但所有人都盯著曹彰顫抖的右手,這只手緩緩壓向左腰佩戴的百辟刀。

  隨曹彰而來的將校、銳士個個眥目,盯著夏侯惇、許褚等人,許褚等人及外圍衛士也多怒目相視。

  一場火并隨時可能爆發,隨后就是席卷北方的魏國內戰。

  袁譚、袁尚之間的內戰,打的格外激烈,可比對陣曹軍時還要慘烈。

  結果是袁氏兄弟覆滅,就袁熙留下子嗣。

  而關中貧瘠,涼州不穩,劉備虎視關隴,關羽雄踞荊州。

  曹彰右手觸摸百辟刀刀柄,緊緊握著,心緒激蕩,他此刻不僅掌握著自己命運走向,也握著賈逵、司馬懿等人的命運,整個天下已處于十字路口,方向盤就在曹彰手中。

  自己的理想、生命,妻小未來;父親曹操的基業,曹氏家族的存亡、未來;還有曹丕、曹植兩人的容顏,十幾個侄兒的容顏,母親、家中姐妹容顏、聲音都匯聚在曹彰腦海里。

  另一邊軍中將士的殷切希望,戎馬天下的暢快、縱意,又在支撐著他。

  拔刀,還是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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