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水橋,‘建武中郎將徐’戰旗在此飄揚。
青巾軍的戰旗已經被砍倒,這些丹陽兵此刻分散突圍,一些潰兵沖入徐盛陣中,并引來南鄉兵、荊蠻兵、于禁部屬的猛攻,徐盛各陣接連崩解。
仿佛海浪沖刷的沙墻,絲毫不能阻塞荊州軍的迅烈侵攻。
東面龍驤軍步卒越戰越勇,已突破塹壕、圍欄沖入驢城之中,守軍點燃囤積的糧草,濃濃煙火飄起。
徐盛持矛呵斥,約有千余人鐵甲吳軍聚集在橋東岸結陣固守,太多的吳兵從漳水河岸潰逃,沖擊本就動搖的武衛軍陣列,武衛軍陣后督戰的繞帳軍編制千余人,此刻也在潰兵沖擊、干擾范圍內。
漳水橋上,徐盛之子徐楷披戴盆領鎧,身邊前后簇擁五百余徐氏部曲親兵。
眼看武衛軍崩潰在即,諸葛瑾急聲規勸:“至尊!徐將軍若潰,敵軍將合圍麥城!今徐將軍自陷絕地,意在拖延而已!”
孫權猶豫間,越來越多的荊州軍徒步淌過幾乎絕流的漳水,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漳水橋西岸就被荊州軍圍住,將徐氏父子堵死在橋上。
橋北邊,淌水的荊蠻土兵投擲標槍,橋上徐氏部曲難以抵擋傷亡劇增,血液順著木橋隙縫流淌,橋南淺淺漳水細流被染成黑紅。
“孤不甘心!”
孫權右手緊緊抓著戎車護欄,骨節發白。
他環視戰場,處處如席卷而來的波濤,所有波濤都朝著他。
不渴求朱然那一萬人,當時再留宋謙所部五千,也不至于崩解的這么快!
還有呂蒙的虎威軍,若沒有那場大敗,現在足以自守,何至于如此狼狽,兇險!
關羽身側,潘濬語腔喜悅:“君侯,我軍已有席卷之勢!吳侯再不走,恐怕要去益州做客。”
關羽身邊只有七百余騎,所有步兵都已投放。
他環視戰場,勉強露出一絲笑意:“此刻更不該大意,元儉,持麾直指孫權本陣。”
廖化昂聲應諾,從關羽手中接過長麾,這是青紅綠黃四色彩綬為纓幔構成的指揮信物,原本筆直朝天的長麾此刻斜斜前傾,直指孫權本陣。
一時間能觀望到長麾的荊州軍軍吏頓時明白,呼喝周圍軍士,組織起來向長麾所指方向沖殺突擊。
龐林正督兵與陸遜絞殺在一起,隨著徐盛部潰退,他身后已有兩營預備隊。
這時候羅瓊也看見關羽長麾所指,周圍軍吏遲疑不定,一名江陵補充的假營督開口:“護軍,君侯號令全軍猛攻一處!”
也有軍吏開口:“南面陸遜兵多,攻勢猛烈。我軍若渡河參戰,豈不是要置龐參軍于死地?”
假營督聲音急促:“可見長麾所指卻不動,有違軍律!”
身邊軍吏俱是焦慮,用渴求、熾熱目光看羅瓊,羅瓊拔劍指著他們:“將軍早就有令,使我督本陣,使龐參軍督游兵。我虎牙軍隸屬左軍,今不受關君侯前軍將令!”
有一名宜都郡夷兵營出身的軍吏緩解對峙:“護軍,孫權可一網成擒。我軍苦戰甚多,卻在東岸靜觀,坐看如此大功落入他人手中…諸位吏士如何心甘?”
羅瓊劍指這人:“若棄龐參軍,將軍歸來必斬我首!”
“護軍,我軍再分兵五百可好?”
“休說五百,就是五十人也不成。我軍一動,龐參軍麾下吏士必然分心!”
“護軍,我軍吏士苦戰連連,若這點好處都撈不到,將軍必失吏士之心,今后還如何統軍?”
“對,將軍不愛財,可軍中吏士哪個不愛?護軍,不說五百,分出三百渡河援助將軍可好?”
爭論間,夷兵營從烈火燃燒的驢城中退出,林羅珠面目熏黑,見這爭執,蠻性發作:“將軍說怎樣就怎樣,誰敢輕動?”
他丟棄手中刀盾,來到羅瓊面前:“等我軍去西岸,恐怕什么都遲了,不如傾力向南。敵軍喪氣,正好擊破。”
羅瓊提劍指著南邊陸遜‘右護軍陸’、‘偏將軍陸’兩面戰旗:“除夷兵營外,余下吏士傾力向南,各軍不得違令!”
接連提議被拒絕的江陵假營督惱怒非常,擲頭盔于地,頭盔打著旋滾到羅瓊腳邊,這假營督憤懣呼喊:“隨我向南,破當面之敵!”
另一名統率關中兵的假營督也是長噫一聲,抑郁狂躁:“隨我殺敵!”
河對面,那可是孫權,搶到一截手指頭,也是大功啊!
更別說麥城里可能積存的大量金銀,這都是隨軍攜帶用來犒賞將士的。
不只是他們,整個西岸的荊州軍全員亢奮,全線奮勇爭先。
孫權本陣不動,武衛軍亦苦苦支撐,繞帳軍、帳下軍先后參戰,倒也勉強頂住荊州軍的猛攻。
而這時,龍驤將軍戰旗,虎牙將軍戰旗在敵我雙方注視下齊齊朝孫權本陣緩緩移動。
孫權身邊只剩下車下虎士千余人,馬閑軍五百。
諸葛瑾大聲吶喊:“至尊!事急矣!”
他一把抓住戎車御手的衣領呵斥:“速速入城,出南門走沮水浮橋!”
諸葛瑾又對孫權左右親近呼喊:“荊州軍乏糧,可引燃城中儲糧,彼撲火救糧,則無力追我!”
馬匹長嘶,眾人見孫權不開口反對,或牽馬,或推車,孫權的青色華蓋戎車緩緩入城,車下虎士緊步相隨,馬閑軍聚集在一起。
諸葛瑾在馬閑軍中看到長子諸葛恪的稚嫩臉蛋,也看到了周瑜二子的身影。
“傳令武衛將軍,請求殿后。”
身為中司馬,諸葛瑾已翻身上馬,提戟指著緩緩壓來的關平、田信兩面戰旗:“隨我繞西城而走!”
說罷諸葛瑾拉扯韁繩,繞城向西北走,五百余馬閑軍追隨,他們貼著武衛軍、帳下軍、繞帳軍陣后行軍,馬蹄聲隆隆踏過,也踏碎了三軍吏士的戰心。
麥城中,處處點燃煙火。
濃煙騰空而起,與驢城煙火相呼應,遮蔽天空。
見二城起火,西岸磨城據點,沱水兩岸七座營寨內囤積的糧秣也紛紛引火。
孫權抵達浮橋處,戎車寬大又重不得過。
虞翻持矛護衛在側,見孫權左右親近還準備推羽蓋戎車過浮橋,氣的大罵:“戎車死物也,要之何用!”
這時候諸葛瑾領著馬閑軍抵達,下馬將失魂落魄的孫權扶上馬,諸葛瑾牽著渡河,身后馬閑軍魚貫而行。
車下虎士列陣守衛,虞翻昂聲激勵。
只是上游崩潰的繞帳軍紛紛撲入沮水,冰冷沮水讓太多人麻痹、僵硬,被水沖卷著朝浮橋漂來。
穿戴鎧甲激烈廝殺后,迅速脫甲都可能中風,更別說直接跳入冰冷河水。
幾乎沒幾個人能淌過及腰深的沮水,多被水浪卷到下游,撞到浮橋上。
見浮橋搖搖欲墜,虎威軍本就在呂蒙、甘寧死后喪膽,當即一哄而散搶著爭渡,更多的人落水。
虞翻連殺數人不能制止,緊跟著車下虎士反朝干枯的漳水跑去。
但潰兵更多,反裹挾著虞翻,虞翻稀里糊涂也就到了沮水西岸。
孫權回頭去看,只見吳軍各處潰散,漢軍處處追殺。
而對岸陸遜也潰散,在三百余騎護衛下向江口潰退,還不忘糾集沿途營壘里的混亂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