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呂蒙突然病故,前線軍隊節制成了一個孫權立刻需要解決的問題。
西線有陸遜所部兩萬人攻奪宜都郡,東線有漢津孫皎、潘璋、蔣欽三萬人,又臨時派遣偏將軍朱然去漢津助戰。
軍職上來說,西線陸遜是僅次于呂蒙的右護軍,東線軍職最高的是征虜將軍孫皎。
從個人感情來說,孫權自然是想以同學朱然接替呂蒙,可朱然目前缺乏資歷、戰功,難以服眾。
如果這場仗大敗而歸,戰敗的罪責足以壓垮朱然,徹底毀了朱然。
足足思考了一個晚上,孫權決定自己干。
與關羽決戰于當陽周圍,戰敗必然是大敗,沒人能獨力承擔這么大的責任。
這么關鍵的一仗,萬一讓陸遜或孫皎指揮取得大勝,那又會是一個新的周瑜。
既然家底要敗,別人來敗,還不如自己親手來敗。
可能是帶著這種想法,或者懷有某種傳承于父兄的自信。
十月初四日時,孫權留豫章太守孫賁率所部萬余人監視江陵,親率戰兵六萬走沱水北上,沱水是沮水、漳水匯聚而成。
換言之,道路泥濘河水上漲未退之際,孫權以水軍優勢快速移動,成功占據幾十人守衛的麥城。
麥城在沮水、漳水之間,周圍還有一系列小城池、軍屯、民屯據點,悉數為吳軍占據。
陸遜也率萬余精兵從西而來,漢津方面可能是朱然起到督促作用,孫皎率部渡過漢水,與朱然、潘璋合計三余人也向西進軍。
江陵、襄陽之間的荊襄古道南北貫穿當陽,當陽縣城就在荊襄古道之間。
漢津、荊城在當陽正東,有一條官道相連,這是當年長坂坡之役劉備戰敗,向東逃奔的路線。
那時候關羽率水軍在樊城殿后,走水路要去江陵與劉備匯合,劉備護送百姓先行,戰敗后逃奔漢津時恰好與關羽相逢,于是直接去了江夏。
而漢津一共有兩條官道,一條是穿過荊城向西匯入荊襄古道的當陽;一條是向西南轉而向西,匯入荊襄古道的烏扶邑。
烏扶邑是個小城邑,因地理位置緊要,糜芳在原址增筑為軍事戍守城,遂改名糜城。
孫權陸遜仰仗水路運輸,在沮水、漳水之間設立營壘,有沱水往來運輸物資,七萬大軍集結、分布麥城一帶并無后勤壓力。
而東線孫皎所部三萬人為偏師,離開蔣欽的水軍掩護,故行軍緩慢。
隨著路面漸漸干燥,十月初七時,關羽終于派發援軍抵達江陵。
來援的是校尉趙岳,同行的還有王甫,并帶來田信急需的軍事情報。
田信看著簡陋軍事地圖,倍感荒唐:“孫權進據麥城?”
王甫頷首:“正是,君侯使龍驤軍馳援入駐糜城。”
頓了頓,王甫又說:“君侯有意調將軍率部協防糜城,與龍驤將軍伺機參戰。”
現在江陵安全了,有風險的反而是糜城那兩萬降軍,田信直問:“可是要遷降軍回到江陵?”
王甫微微頷首:“有此類考慮,具體如何,還要看君侯如何布置。”
見田信考慮這個事情,王甫補充說:“是否遷移就在這一兩日內,還請將軍選練壯士,最少要有三千甲士參戰。”
在關羽、王甫眼中,現在的江陵亂糟糟,許多事情摸不著頭緒,沒有準信。
田信先是委托潘濬征發兩千輔兵,后面自己又動員將士子弟千余人充作刺奸隊,十月初三日的戰斗中又一度武裝健婦參戰,甚至還武裝了三營降軍交給于禁統率。
除了田信外,潘濬、關夫人、黃權都會給關羽發送軍情、書信,各方面信息有交疊、錯誤,所以江陵現在有多少可戰之兵…對關羽來說是個謎。
就連田信取得的戰果,未經過可信軍吏的佐證,目前也是個謎。
不是不知道,只是暫時沒有證據證實。
王甫抵達江陵后,自然能看到繳獲的吳軍鎧甲、戰具,田信引領王甫查驗繳獲,并放任王甫四處詢問。
而田信則來到軍營召集那日隨他出城殺敵的八百壯士,引得營中降軍圍觀,俱是驚呼不已。
只見隨田信而來的親兵部曲或抱著十幾匹粗帛,或端著一盤鑄造的金幣。
每枚金幣一兩重,有‘虎牙’二字,每一百枚金幣盛放于一盤,由一名親兵端著,遠近望著都是金燦燦一片。
許多軍卒這一輩子就沒見過黃金,此刻爭相圍觀,或爬到柵欄上眺望。
八百壯士集結在校場,其中只有三十余人負傷,重傷、戰死折損也只有四人,在場有七百九十六人。
田信解下頭盔遞給族兄田紀,昂首闊步站到校場木臺上,對面前三步外聚集而來的軍士笑說:“諸君曾隨某出城邀戰破賊軍先鋒,按約定待援兵抵達時俱給金一兩,帛一匹。今日援軍始至,金幣業已鑄好,故召集諸君以兌現諾言。”
這是一群沒有上下級明顯組織的精銳散兵,有的只有基層什伍長,和寥寥無幾的隊率。
此刻俱是歡呼,各自的聲音被其他人聲音掩蓋。
田信抬起雙臂輕壓,笑著環視這些雙目有亮光的青壯年漢子:“君侯已有調令,田某不日將率軍協防糜城。諸君若想隨我出征,傍晚前可來軍營找護軍羅瓊登記姓名。錄名軍冊,從明日起就是我麾下虎牙軍士。”
說罷田信右臂握拳,歡聲笑容:“列陣,領金幣!”
小有爭執后,八百人排成十六條隊列,依次上前領取金幣,僅有一兩重的金幣握在手里,此刻是那么的沉重。
田紀懷抱戰盔,左手按著腰間劍柄,一臉不舍糾結:“將軍,他們拿了黃金,足以置辦一份產業,又怎會追隨我軍出征?”
為了這八百枚金幣,田信沒少看潘濬的臉色。
糜芳的金銀、內宅早被田信查封,可潘濬不樂意拿出五十斤黃金酬功。
本以為八百人會在前后殘酷戰斗力折損最少一半,誰也沒想到田信只用他們打了個頭陣,隨后就一直充當總預備隊。
這黃金、布帛,賺的實在是太輕松了。
田信身邊的部曲親兵心里也都不樂意,可田信自己都沒有一枚金幣,部曲親兵也沒有參與到一線戰斗,也只是不滿,連嚷嚷、議論的資格都沒有。
目送八百人離營,可能有些人今晚就會把金幣、粗帛花銷干凈,田信并不在意士卒能不能攢下錢。
攢不下錢的士卒,才是驍勇敢戰的士卒。
此刻田信可以明顯察覺到圍觀降軍的躁動,對羅瓊說:“護軍,我這五十金買馬骨的計策如何?”
羅瓊笑容洋溢:“將軍安心,明日傍晚前必能募集一營驍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