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約翰,對不起

　　聽到“哈梅爾”這個敏感至極的地名，尤肯特三世皺起的眉頭卻是松弛開來，甚至有些釋然地舒了口氣：“報應…來了。”對于兩個大人物堪稱古怪的態度，亞修一無所覺，因為他的狀態比兩人更加古怪。左手緊緊地按住眼睛，無論是手臂還是面部都是青筋凸起，仿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我的左眼…好痛…從小時候就一直好痛…”準確地說，是那場改變他人生，改變整個村落的慘案發生之后，那一幕就永遠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村莊被大火熊熊燃燒，熟悉的人們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到處都是。紅與黑。血與火。慘叫，哭嚎。人間煉獄。猶如一個夢魘，一直一直，不斷浮現在眼前。不分白天和黑夜。讓他夜不能寐，日不能閑。這就是他亞修·卡拜德最大的秘密。從未對人訴說過，連關系最近的同學以及照顧他不少日子的雷克特都不曾告訴，這方面，他比繆潔藏得還要深。硬要說的話，就像當年的克洛之于米莉亞姆，這些半途轉班進入vii班的總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往。“那副景象歷歷在目…照顧患病的母親的時候是…一直…聽到聲音…”“要我殺死最壞的時候，殺死他、殺死他…”可能是言語宣泄了部分情緒，亞修唯一露出的右眼有了焦距，死死盯住身前不足三亞距的鐵血宰相與帝國皇帝。“…攻擊村子的獵兵全被殲滅，首謀被你統統處刑…”“哈梅爾也從地圖上消失了…容許這一切的人就是你這個皇帝…”“默認此事的利貝爾女王或許也同樣有罪。”“…丟下我一個，自顧自逃走的‘那2人’也是…”“還有身為首謀兒子的‘稻草人’那家伙。”越說，亞修的怨念越深，說道最后，身上甚至冒出了肉眼可見的不祥靈氣。只見他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迷你手槍。這是用特殊材質打造，可以順利通過安檢的，暗殺與間諜行動專用武器，是他在昨日的特工逮捕行動“靈光一閃”，偷偷藏下。直至此時，兇器在手，殺心自起。“喂…告訴我啊…要消除這股疼痛，我到底該殺‘誰’才對…？”被手槍近距離指著，皇帝和宰相卻沒有半分畏懼，有的只是惋惜以及些許的…了然。皇帝問：“這就是詛咒么？”宰相答：“嗯…是這次的‘祭品’。”說完，宰相上前一步，昂首挺胸：“——當然是殺死我。但別對準心臟，因為射中那里也沒用。這里，盡管朝這里開槍吧。”這里指的是腦袋，為了強調，宰相專門用手指向太陽穴。“順利的話，或許能有個‘萬一’。”受此影響，亞修嗚了一聲，槍口上移，真的對準奧斯本的腦門。沒想到尤肯特三世居然搖頭：“沒用的，亞修。這家伙已經不是人了，這樣的方式大概是殺不死他的。”“陛下？”奧斯本表情微變，他沒想到皇帝會在此時橫生枝節。尤肯特三世先遞給奧斯本一個堅毅的眼神，隨后緩緩起身，走到距離亞修更近的地方朝著他伸手邀約。“不必再讓年輕人徒勞——亞修，哈梅爾的事都是朕的錯，從長年的痛苦中解放吧。”奧斯本的右手下意識地一顫，卻最終沒有抬起。同一時間，亞修身上的不詳氣息達到頂點，竟是透過左手的遮擋，瘋狂流溢。他嘶吼著，咆哮著：“開什么玩笑…為什么…唔哦哦哦哦哦——”手指扣動扳機。砰！一聲槍響。卻沒有見血。不是亞修沒有標準，他很確信自己瞄準了皇帝的胸膛。做好了覺悟的皇帝沒有躲閃。奧斯本更加沒有橫插一腳，因為他尊重尤肯特三世的選擇，同時也知道這是“黃昏計劃”必須的流程，《黑之史書》上早已寫得明明白白。雖然史書中同樣記載了“萬一”，但這個萬一可能是自己，可能是其他人，卻不可能是尤肯特三世。之所以沒有見血，是因為在子彈命中的前一刻，一把黃金之劍突然門外射入，不僅撞破大門，更在空中改變了子彈的彈道，讓其從皇帝的上方掠過。而這把黃金劍卻借著一撞之力向下落去，正好插在皇帝身前。金劍先行，主人后至。有著蒼金色頭發，身著灰色風衣的青年推門而入，無論是姿勢，還是說出的話和方才的亞修一模一樣：“打擾了。”當然只是開頭，在那之后，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皇帝與宰相。“初次見面，尤肯特皇帝。以及，久違了，奧斯本宰相。”“你是——萊恩哈特…結社的‘劍帝’。”奧斯本雙眼瞪大，好在他畢竟是兩次走到帝國巔峰的超卓人物，很快平復下來。“之前聽聞你死在利貝爾異變之中，原來如此，是這么一回事啊。你也是為了哈梅爾的事而來，哈梅爾第一遺孤，嗯，還要加上第二遺孤，約修亞·阿斯特雷，不，現在是約修亞·布萊特了吧。”約修亞從萊維背后轉出，淡淡地點點頭：“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但像這樣打招呼還是第一次。”奧斯本還未回話，就聽亞修發出更為凄厲的嚎叫：“你…你們兩個…為什么？”“為什么那個時候要丟下我…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管我…為什么——”“為什么——現在還要來阻止我！”“在我馬上就可以殺死最壞的人，從噩夢中解脫的時候！！！”“我知道了，你們也是幫兇，所以——”一直都沒有放下的槍口隨之一轉，直指萊維與約修亞，這兩位最后的同胞，也是他本該視為兄長的人。然而，被槍指著的兩人和奧斯本、尤肯特三世一樣，都沒有懼怕，有的只是痛惜，約修亞腳步追影，閃到亞修身后，試圖鎖住他的雙臂。沒想到亞修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好在約修亞及時變換關節技，最終強人鎖男成功。接著萊維正面走到亞修面前，先伸手奪下了他的槍，隨后張開雙臂將亞修和約修亞一同抱住。臉頰交錯的瞬間，萊維真心誠意地說了句：“約翰，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