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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F):如果我更早遇到你(其一)

  如果我比她更早一點遇到你,

  會是什么樣呢?

  驚煌城。

  師染憑窗而立,手中把持著一本泛黃發舊的書。邊角已經卷得不成樣了,大抵是被翻了無數遍的。

  書名是《姬月筆下的世界》,這本聽著就像是什么雜談、散文或者論述文的書,按理來說是應該不怎么受歡迎的。但實際上,這本書可以這個千年內最暢銷的書之一,多次被一些重文會推薦為“讀書人必看的十本、二十本、一百本書”之一,而且往往都是名列前茅的檔次。

  師染也快把這本書翻爛了。

  她自己都記不清,這是第幾遍看了。當然不是書里面藏著對她而言多么多么珍貴的寶藏,她堂堂驚煌城城主,云族的精神圖騰,哪里還有什么寶藏能入她的眼。

  照她的話說,這真是越活越沒意思了,腦袋一抬,眼睛一望,看到的就是頂,哪里還有什么值得去努力的目標。

  一直抱著這本書不放,也只是因為這本書是她惦記的人寫的。

  “三月啊…你什么時候回來,我都快無聊死了…”

  望著繁華的驚煌城,大大小小的城區發生著各般事,但都俗,都充斥著讓人發昏的無聊之物。偌大一座驚煌城,竟然也找不到一件有趣的事。

  大多數世俗皇帝站在皇宮里望著自己的大好河山,都會滿心如意地感嘆一句,“瞧,這就是朕的江山!”

  可師染這位王不同,她望著自己的大好河山,總會想,我那么努力就為了搞出這么些玩意兒?好無趣,干脆一把火燒了算了。

  生活在大地上的人們,當然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那為王,腦袋里整天糾結的是,到底要不要把一切都燒得個干干凈凈…

  “唉——”

  師染嘆了口氣,丟下書,離開了自己的書房。

  邁著沉重的步伐,她來到了一座緊閉的行宮前。

  這是她曾經還是云獸之王時,居住在玉清大云林里的行宮。但自從將同脈共生的姐姐師千亦關起來后,這座行宮就沒再開放過了。

  時至今日,也沒打開過。

  站在行宮外,師染想,現在也許是時候了。

  推開行宮大門,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不知為何,師染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就好像推開的不是行宮的門,而是回到過去的門。

  師千亦站在里面,閉著眼,還保持著當初被封印時的姿態。

  像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實際上,師染一直覺得自家姐姐長得就很有仙氣,打扮也像出塵的仙子。跟自己這幅大魔頭的扮相是完全相反的。

  師染來到師千亦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觸碰她的鼻尖,

  像冰雪消融,也像灰塵被拭去。

  生機、活力與蓬勃的朝氣蕩漾開,遍布師千亦的全身。

  她先是睫毛抖了抖,然后睜開眼。

  像清晨初醒的貓,眼中的色彩一點點補充,直至有神有情。

  師染就站在她的面前,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師千亦的時間定格在她被封印之際,所以當她醒過來時,認知也好,記憶也好,都是從被封印之時開始的。她記得自家多年不見的妹妹吞噬了自己的血脈,為了成為完美血脈者。

  但看著師染的笑容,她明白,應該已經過去了許久。

  師千亦垂目,問:

  “現在,是什么時候?”

  師染走動起來,向外面走去,

  “姐姐不妨自己出來看看。”

  她將門開滿。

  外面的陽光照進來,溫暖且靜謐。

  師千亦邁動步伐,踏入光中。光照耀到她身上時,她真像一位剛剛醒來的仙子。

  師千亦心中漸漸涌起難以言說的情緒,激動…期待…緊張…害怕…渴望…

  對于全新的世界,她懷以復雜的情緒。

  驚煌城的一切都落入她的眼中,這方世界的一切,都被她一一感受到。

  她感受到了,

  這是云族的天下。

  師千亦站在高樓的邊欄處,肩膀微微發顫,聲音哽咽,

  “你…成功了。”

  師染難得溫柔一回,輕笑著說,

  “發生了很多事。姐姐,歡迎回家。”

  “我…還算是你的姐姐嗎?”

  “當然,難不成你想當我娘?”

  師千亦低著頭,

  “不…只是…我以前的確做過非常過分的事。”

  “可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而且,何必總活在過去了,我們總應該給一個原諒自己的機會。”

  “小染…”

  師染笑了笑,

  “多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

  “上一回,是你從學宮輟學的時候。”

  “啊,我那時還是個小孩子。”

  “你哭著從學宮跑回來,一直念叨著什么‘不想讀書了’之類的話,我還以為你被欺負了。去學宮過問才得知是你自己輟學的,問你原因也沒說。那之后,你就像變了個人。”

  師染望著天說,

  “你也開始不喜歡我了。那時候,我感覺我失去了一切。感覺,一切都是我的敵人。”

  師千亦沉默了一會兒,

  “對不起,我應該更關心你的心理。”

  “沒關系,現在我也好好的。”

  “真的好好的嗎?”

  “當然了。”

  師千亦搖頭,

  “但你看上去也很心不在焉。”

  “那么明顯?”

  “也許在我面前,你很放松。”

  師染摸了摸自己的臉,笑了笑說:

  “在這樓里,都沒人跟我說話,平時里沒說什么話,今天一下子說多了,就暴露了。”

  “小染,你在想什么?我無法彌補過去對你的冷落和傷害,如果有機會,我想…”

  “姐姐,我說過,不要介懷過去。現在是新世界,你我也是新面貌。”

  “那你,心里還裝著什么?放不下。”

  師染俯下身,靠在邊欄上,眼神漸漸遙遠,呢喃地著說:

  “我想談戀愛呀…”

  師千亦愣了愣,

  “什么是談戀愛?”

  師染語氣輕巧,

  “就是找個人,每天陪我說話,陪我四處旅游,陪我犯傻,陪我…做很多事。”

  師千亦想了想,說:

  “我可以。”

  師染噗嗤一笑,

  “不是這個意思啦。姐姐也真是單純得很。”

  “抱歉,又沒法幫你了。”

  “不要總是道歉。你欠我的,在那座行宮里已經還清了。”

  “小染,你現在很厲害,很強大。我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也許,我沒法幫你做些什么,化解你心里的煩惱,但我還是想對你說,不要再給自己留下遺憾了。不要像我一樣,錯過一次又一次彌補缺憾的機會。”

  師染抿著嘴,微笑著點頭。

  “姐姐,你先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再帶你四處逛逛。”

  隨后,她差使人帶著師千亦下去休息了。

  獨自一人看著遠方,師染眼神有些幽怨。

  缺憾…也只有那么一個缺憾了。

  但,要怎么彌補呢?

  師染坐在窗邊的躺椅上,閉著眼,腦袋里的思緒漸漸交織在一起,直至一切都變得那么糾纏不清與模糊朦朧起來。

  “永恒啊,

  “我什么都得到了,卻唯獨沒有他,

  “如果我什么都失去了,能擁有他嗎?”

  我想有那樣一個機會,

  哪怕…失去一切,

  哪怕…

  “女俠,女俠?女俠!”

  朦朧中,師染聽到有人在叫她。

  女俠?

  那是什么叫法,哪個家伙啊,這么大的膽子,不叫“女王”?!

  師染睜開眼,咻地一下坐直了,然后右手一拍,

  “誰這么大的膽子啊!”

  小二一愣,接著小心翼翼地說:

  “女俠,你已經睡了一天了,我看著你還沒醒,以為那些酒把你喝出問題了…”

  然后就輪到師染發愣了。

  睡了一天,喝酒…

  她頓時覺得有些頭疼,左右前后看了看,發現自己幾乎被開過的酒壇子包圍了。到處都是灑落的酒水。

  接著,刺鼻的酒氣沖進鼻子里。她驚叫一聲,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這里!”

  小二茫然地張大嘴巴,然后說:

  “女俠,你喝背了嗎…昨天下午你來到客棧,二話不說,要了十壇子酒,菜都沒要就開始喝,喝醉了后,直接睡到了今天下午。”

  “胡說!我滴酒不沾,怎么可能喝酒!”師染挑起眉。

  小二反應過來,雙手環抱,淡淡地說:

  “女俠,賴賬不是這么個賴法。我不管你記得什么,但這酒錢,你是得出的。”

  說著,幾個五大三粗的人走過來,將她圍住。

  師染還是有些頭疼,嘶嘶地吸了吸氣,

  “別急,讓我緩緩。”

  她坐下來,開始回憶。

  記憶很清晰,之前剛剛跟姐姐冰釋前嫌,然后就到書房里去休息,那時候思緒很多,想著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休息著…休息著…忽然就來到這里了!

  師染猛地一驚,眼睛瞪得老大,問:

  “現在是什么年?”

  “這位客官,你可——”

  “我問你是什么年!”師染面露兇相。

  小二立馬覺得渾身冰涼,趕忙回答:

  “天元紀一千五百三十二年!”

  天元紀…

  一千五百三十二年!

  師染腦袋轟隆,如有大鼓在鳴。

  這一年,是她剛剛沖破封印的一年。

  但,為什么,

  為什么會突然回到這一年?還是這幅模樣!

  她瞧著自己的身體,的的確確還是自己的身體,但一身的修為幾乎沒有了。

  難道…

  我的遐想,成真了?

  但,為什么啊!

  師染搞不懂,但她大為震撼。

  這是何等的偉力,才能讓她回到那個早已崩壞的世界的過去啊…

  她清楚,自己肯定做不到。

  能做到的,估計只有如同虛幻一般的“永恒”。

  難道,永恒真的回應的自己?

  但,永恒不就是…不,不…他也說過,并不能把永恒跟他劃等號。他只是永恒意志的體現…會不會,其實作為永恒的他也掛念著自己,傾聽到自己的心聲后,就做出了回應?

  師染想入非非。

  客棧里的小二看著她發愣的傻乎乎的模樣,實在是忍不住了,拍著桌子大聲說,

  “這位客官,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再不給錢,我們就報官了!”

  他剛吼完,忽然看到師染居然流淚了,一下子慌了起來,誒,不至于吧,只是吼了一句,居然就哭了!

  師染本身長相就比較柔弱,這一哭起來,那叫一個我見猶憐,連幾個三大五粗的打手心里都軟了。

  這看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惡霸小二欺負柔弱女子的景象。

  小二哪里擔得起這種指責,趕忙說:

  “客官,別,別哭,只要你給酒錢,一切都好說,實在不行,你可以押個什么東西,以后再拿錢來換。”

  他剛說完,師染忽然又笑了起來,笑得那叫一個沒心沒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小二心道不妙,遭了!是個瘋子!

  師染哪里管他們在想什么,從兜里掏出一把銀葉子,

  “給你,酒錢!”

  給完了錢,也不等找零,瘋瘋癲癲地就往外跑。撒腿跑得可歡了。

  小二人是懵的,緊接著,他急忙喊,

  “客官,你的劍!你的劍!”

  師染這才一溜煙地又跑回來,一把抓住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劍才離開。

  小二站在門口,撓了撓頭,看著手里的一把銀葉子,嘀咕,

  “看樣子,是哪家從沒出過閨的千金小姐偷偷溜了出來吧。人是傻了點,但長得可真好看啊…”

  明安城外有條沉橋江,也叫斷橋河,河岸上長滿了蘆葦,蘆葦蕩的后方是個樹林。

  此刻,樹林里一陣動靜,鳥獸皆散。

  某棵樹上,師染一動不動地站著,

  等待。

  她已經確定過了,

  自己的確沒有修為了,只剩下作為云獸的血脈力量。但即便只是血脈力量,那也是相當恐怖的,毆打圣人不是什么問題。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現在關心的。

  按照她之前所了解的,再過一個時辰左右,葉撫會帶著他的兩個學生從前方蘆葦蕩的一側到江邊,然后在江邊搭船到對岸的明安城去。

  到時候就去攔截他!

  但認真想了想這個主意后,她覺得不妥。

  攔截…怎么聽都有點無禮,不能給他留下我是一個瘋女子的印象,

  對,不能留下壞印象!

  得偶遇,偶遇才行!

  但…要怎么個偶遇法,才比較自然合理呢?

  葉撫雖然是個混蛋,但也是個聰明的混蛋啊!要是不自然不合理的話,會引起他的懷疑,會讓他警惕。那就得不償失了。

  師染很糾結,

  她以前哪里這樣認真地想過點子…

  想著想著,不遠處的蘆葦蕩傳來了動靜。

  她趕忙發動自己的云獸血脈,藏匿起來。

  簌簌聲此起彼伏…

  那是衣服與蘆葦的摩擦。

  師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忽然,傳來一道激動且稚嫩的聲音,

  “先生,下雨了,下雨了!”

  接著,是輕淡的聲音,

  “下雨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就是很高興嘛!”

  然后是溫柔的聲音,

  “小胡蘭一直都很喜歡雨呀。”

  “誒,是嘛,雨就像師姐一樣溫柔。”

  “哦,謝謝夸獎,你也很可愛。”

  葉撫說:

  “別鬧騰了,先找條船過河吧。”

  “坐船!我喜歡坐船!”

  “你什么都喜歡。”

  “對的對的!我喜歡先生,師姐,大師姐!還有雨!不過,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大師姐啊…”

  “過幾個月吧。”

  “幾個月是幾個月?”

  “冬天就能見到了。”

  “喔,下雪的時候見到大師姐,好…美好啊!”

  聽到這些聲音,師染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真的是他們…

  有葉撫,有三月,有小胡蘭…

  正當她激動到發懵的時候,樹林里響起動靜。

  她回過神來,往后一看,

  是何依依背著個書箱子,正忙不迭地往外跑,看樣子,是要趕江邊那趟船。

  看到何依依后,師染眼睛一亮,有了。

  她翻身下樹,偷襲!一巴掌敲暈何依依,然后自言自語地說:

  “小家伙,對不住了,你跟葉撫相遇是注定的,但我不是,這次就借一下你的機緣,下次再還給你。”

  說著,她一番收拾后,確保何依依不會有什么危險,然后背起何依依的書箱就往江邊跑,邊跑邊喊:

  “等一下,船家,等一下!”

  江邊,正欲啟程的船家打住。葉撫揭開船艙的簾子往外看。

  師染“氣喘吁吁”地跑到江邊,

  “算…算我一個。”

  這船是葉撫租的,船家當然得過問葉撫。

  葉撫深深地看了一眼師染,然后點頭。

  師染滿面紅光地登上船,擠進船艙里,放下書箱,坐在葉撫旁邊,

  “謝謝,謝謝。”

  葉撫看著她,想了想,問:

  “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師染愣了愣,笑著說:

  “怎么會,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吧。不過,我很高興見到你們。我叫師染,師父的‘師’,染色的‘染’。”

  “我叫葉撫,落葉的‘葉’,撫摸的‘撫’。”

  “漂亮姐姐你好!我叫胡蘭!胡蘭的‘胡’,胡蘭的‘蘭’,是先生最可愛的學生!”

  “師小姐你好,我叫秦三月,是老師的學生。”

  “你們好…”

  “誒…漂亮姐姐,你怎么哭了?”

  “沒有,沒有哭,是雨水飄進來了!”

  “沒關系哦,你哭的樣子也很好看。”

  “都說了沒有哭!是雨水!”

  “可是,雨水是冷的,眼淚是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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