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東土、北原、西域、南疆、十片大型海洋、千萬島嶼、海底世界、天空之城、云端守望臺…
這個擁有著無數寶藏、無盡氣息的地方被大家稱為“天下”。
這座遼闊且偉大的地域有一個更加完整的名字——清天下。
清濁相對。與清天下相對的另一座天下,被稱為濁天下。它與清天下緊緊相依,中間僅有一線之隔,但要跨越這跟線,需要通天的本事。
絕大多數人都不曾知道還有另外一座天下。他們相信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這浩瀚宇宙里唯一有生命的地方。
清天下被稱為清天下,是因為其萬般氣息分明,每個人都能在這些氣息中找到合適自己的,然后依循著氣息修煉、讀書、習武…做著各種各樣證明自己存在的事情。清天下的每個地方,都有著不同的生靈,即便是海底火山、無盡深淵,也有著適應的生靈。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清天下是生命圣地。
每一種生靈都在這座天下,完成自己的使命。
但濁天下不同。
氣息雜亂。所有的氣息如同漿糊一般全部凝在一起,無論要提取出那樣的氣息來,都要費不少力氣,即便是費了心思,也可能也因為一點疏忽,使得提取的氣息不純導致無法使用。
環境混沌。不同于清天下,濁天下無法生存的地方就是任何物種都無法生存,是徹徹底底的死地。沙漠、海洋、雪山、火山…諸如這般地方,全都是徹底的死地。氣息污濁,天災橫生,空間躁動。是這些地方的代名詞。
規則松散。所謂規則松散,便是一處地方的規則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生紊亂,從而讓這處地方的事物性質發生極大的變化。靈氣逆流、虛空風暴、空間坍塌、時間錯亂…這些在清天下上百年,上千年都不一定能見到的規則天災,每天都在濁天下上演。
這些情況致使濁天下能夠生存的地方少之又少,能夠生存的地方,在這里被稱作“綠洲”。這導致了資源匱乏、物種稀少,而資源與物種的稀缺,又進一步壓榨生存空間。形成了極端的惡性循環。
這樣的惡性循環一點一點蠶食著這座天下的壽命。
因為適宜生存空間極度缺乏的緣故,種族聚落型的生存方式是唯一合適的。不同的種族占據著屈指可數的生存空間,種族之間的斗爭,多數由擠壓生存空間,爭奪資源引起。
濁天下一共二十四個綠洲,種族有一千九百五十二個。其中最大的十八個綠洲,分別被最強大的十八個種族占據。
天神族、炎族、淵瀧族、佂伴族、貘頡族…
而剩下的一千九百三十四個種族,全部擠在剩下的六個綠洲之中。
這六個綠洲有一個統一的稱呼——
湛微。
而湛微之地的種族,有一個統一的稱呼——
末人。
末人們渴望著去到資源更足、氣息更加穩定、規則更加堅固的地方。
末人們渴求著每次修煉不必擔心氣息不純。
末人們渴求著每次出門不必擔心天災降臨。
末人們渴求著每次突破時不必擔心規則松散。
末人們渴求著一個完美的生存空間。
如今,這樣一個空間就擺在他們眼前。
數不清的末人密密麻麻地匯聚在巨大的缺口處,渴望地望著遠方那片肥沃的土地。那里風景優美,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無數的靈植和靈獸茁壯成長著。奔騰的河流不會倒流、寬敞的土地不會暴動、險峻的雪山也能生存、氣息干凈分明,想要靈氣就取靈氣,想要元氣就取元氣,在這里可以念書,可以習武,不用懼怕黑夜。
他們渴求著這樣的地方——
黑夜來臨時,天上有明月照耀。
偉岸的天神族統領高高在上,他身披金色的鎧甲,手持巨大的戰戟,目光如炬,氣勢如山。
虛空中,這位統領四周都閃耀著金光。
無數末人在他面前,是那么的卑微與不值一提。
末人們仰望著天神族統領,渴望著這位統領帶領著它們,前往那座了不起的完美天下。
這位統領正聲大喝:
“諸位!”
“我們只需再等待,四十八個時辰!”
“就能前往那座上天精心雕刻的完美作品——清天下!”
“你們將不必擔心氣息混濁!”
“你們將不再害怕恐怖天災!”
“你們將不再畏懼規則動亂!”
“你們將!”
“永不懼怕黑夜!”
興奮的吼叫鎮瑟著整片虛空。
密密麻麻的末人軍隊匯聚于此,聽從著高貴的十八族將領們的指揮。
獼猴王的體型還在不斷變大。
它幾乎變作了一個巨大的怪物,潛藏在環形森林之中。
有著一支聰明的獼猴隊伍。
它相信,沒有人能夠逃出這座森林。
全都都要進入自己的肚子!
腦海中的聲音一遍遍響起,在提醒著它:
“你還剩四十八個時辰。”
“你還剩四十八個時辰。”
“你還剩四十八個時辰。”
它要在四十八個時辰之內,吞下所有的人!
它繼續潛伏,等待獵物送上門。
獼猴王的胃中。
幾乎每個人都分明地看到了,胃部空間在不斷變大。盡管人越來越多,卻越來越不擁擠。
每一個肉褶子都仿佛為他們精心準備,供他們停歇、休憩。
只是,他們并無心思去享受這“奇妙之旅”。
一直不曾找到機會后,心性較差的人已經開始慌亂畏縮了。他們覺得自己真的可能要死在這里面,成為獼猴王的養料。
剛開始,大家還能彼此分享情報,交談收貨與修煉成果。樂呵呵的,其樂融融,是這里儼然成為天才交流會,而不是獼猴王的肚子。
但是現在,壓抑在一點一點發酵,恐慌在一點一點滋生。
井不停早就發覺到這個情況了,一直皺著眉,推斷著可能出現的情況。
他想,如果真的一直沒有出去的辦法,那么這里很快就會形成一個小型社會,逐步劃分出等級來。極大可能會出現爭斗。因為這里沒有靈氣補充,大家保護自己都是需要消耗的,這樣的消耗遲早會迫使一些人尋找補充消耗的辦法。最簡單直接的就是從別人身上搶!
而往往,這種搶奪是群起發難。
一旦開了先河,立馬,階級就形成了。
井不停不覺得自己一定能在一群天才之中獨善其身。所以,湮滅這種可能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出路!
他看向還在苦苦思索的秦三月。將一定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這位葉先生的學生,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了。
還有…
他看向蘭采薇。雖然知道她失憶了,但他仍舊覺得,她不會是默默無聞的那一個。
井不停更加靠近秦三月,將她保護好。
秦三月用盡了一切力量,去捕捉任何氣息,任何可能。
在某個短暫的時間中,她忽然在獼猴王身上捕捉到一縷細若游絲的氣息。這縷氣息跟獼猴王的氣息不同。
她幾乎是瞬間就知道,這是外來的氣息。但這縷氣息卻并沒有進入到胃中,而是出現在獼猴王上身。這說明了,這縷氣息并非源自被咽下的年輕天才。
謹慎的她封閉自己的意識海,然后在意識海中對這縷氣息進行層層剝離分析。
微弱的聲音被剝離出來——
“你還有…四十八個…時辰。”
“你…還有…四十八…”
“你…還…有…”
“你…”
這是什么意思?
秦三月正打算再細致去分析時,氣息卻因太過微弱,消散了。
她陷入苦思中。
你是誰?是指的獼猴王還是另有其物?
四十八個時辰是什么意思?
倒計時嗎?
四十八個時辰后會發生什么?
一大堆疑惑因這句話而起。卻沒有任何線索去尋找答案。
她唯一能知道的是,四十八個時辰后,會發生一件事。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謹慎的她給了一種最壞的可能:四十八個時辰后,他們會被徹底消化!也就是徹底死去。
這是最壞的可能。
四十八個時辰,四天時間。
必須盡可能在四天時間里,離開這里!
當倒計時在心中響起時,秦三月一下子就感覺都有人在不斷催促著自己去尋找辦法!
她盡力保證自己情緒的波動在最小幅度內,不讓任何外界和內在因素影響到自己去“全推演”。
繼續尋找,生命之中,與“規則”相關的存在。
從三味書屋,到荷園會,到神秀湖,到渡劫山,到君安府,再到現在的武道碑。
所有的人、物、事被一樣樣單獨剝離出來。
它們組成了一片浩瀚的“星空”。
每一顆星辰,秦三月都要去探索。
一顆顆星辰隕落,就意味著一個個人、一樣樣物、一件件事被排除推演空間。
逐層逐次的排除分離。
最終秦三月把注意力集中在九件事上——
黑石城大幕祖樹現身;
洛云城陳正卿出家;
明安城文氣碑顯現;
飛艇上胡蘭悟劍意;
神秀湖曲紅綃斬龍;
渡劫山現身;
山海關安魂人守關;
山海關白起蘇醒;
青梅學府紫墨池推演。
這九件事,是她逐步確定的自己接觸到的最可能蘊含規則變化的事。
將范圍縮小到這九件事后,秦三月并沒有覺得輕松,反而更加嚴肅了。因為對這九件事進行進一步的分析推衍更難。推衍不同于推演。后者是根據現有的事物,找尋已發生的事,前者是根據某一存在,對將要發生的事和存在的本質進行探索。探索到的并不一定正確,只是推衍者的主觀認識。
再難也只能這樣去做。
即便心神已經很疲憊了,秦三月也沒有任何理由就此止步。
要在四十八個時辰內!
不對,現在只剩下四十二個時辰了。
要在四十二個時辰內,找尋可能。
“你覺得可能嗎?”
俊朗的夏雨石站在芳草萋萋的原野上。有和煦之風迎面吹來,撩撥發絲。在氣質與容貌上,他便是世俗讀物里的絕世謫仙。
在他旁邊,站著個一身白衣的劍客。劍客背著劍,才像是劍客。
劍客名叫尚白。
“可能。”
夏雨石呼出口氣:
“我也覺得。那中心之柱周圍的霧氣在散去。恐怕,真正的武道碑在那里。”
尚白衣衫習習,盯著濃霧之地說:
“其實,剛進來我就有感覺。我們所在的地方并非我們想的那個武道碑。”
“可能他們都認識到了。所以才選擇蟄伏。從進來到現在,這第二重小世界沒有一點動靜。這不尋常,但現在看來,是正常的。”
“真正的武道碑沒出現,本源道機也沒出現,不會有人冒頭的。”
夏雨石眉頭微皺:
“陳放一定知道,這里不是武道碑。他為什么還要這樣做?”
尚白搖頭:
“也不能說不是武道碑,只不過不是我們認為的武道碑。天地道機存在,就說明這里的的確確是小世界。”
“如果是別人新造的小世界呢?”
“誰有那樣的本事?小世界不是修仙人放東西的洞天,是有著完整規則的,可不是一般人能創造得出來。起碼,你我沒有那樣的本事。”
“陳放呢?他有嗎?”
尚白皺眉搖頭: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什么層次。或許,他也被蒙在鼓里了。”
“如果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不應該關閉這次的武道碑嗎?”
“你別忘了,陳放也是需要本源道機的。你也別忘了,他從來不在乎天下會怎么樣,我們會怎么樣,只在乎道家以及他自己會怎么樣。”
夏雨石吸了吸氣:
“他是個合格的話事人。”
“但不是個合格的大圣人。”
夏雨石笑道:
“你覺得我們算合格的大圣人嗎?”
尚白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渡劫山的事。那個輕而易舉折斷自己本命劍的人對著自己幾個大圣人說過:你們不能被稱為大圣人。
他搖了搖頭:
“我們也不算合格。”
夏雨石微微沉默,然后問:
“你也在想渡劫山的事嗎?”
“記憶猶新。”
“打算做點什么嗎?”
尚白目光微沉:
“我已經挑好劍門的領軍人了,也做好了歸還劍道氣運的準備了。”
夏雨石怔住:
“你怎么…”
尚白吐氣說:
“從渡劫山本命劍被折斷的那一刻,我就清楚,吾輩劍修,為何練劍。”
“你…還有幾劍?”
“一劍。”
夏雨石沉默許久,又問:
“打算什么時候出?”
“我的劍會告訴我。”
夏雨石靜靜看著尚白,過了許久才笑著說:
“你快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圣人了。”
“你呢?”
“我…還要再等一等。”
夏雨石在心里想:起碼要等到小徒弟恢復記憶那一天,然后親口告訴她,她的母親曾經多么多么了不起。
他們站在這片原野,望著中間的濃霧。
過了許久。夏雨石忽然問:
“還要多久?”
“大概…四十八個時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