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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遺棄之人

  “長山先生,還是沒有眉目嗎?”

  莫長安還是像以前一樣,精神抖擻,中庭飽滿,滿頭白發絲毫不顯老態。

  倒是他旁邊的李命,白發不多,絲絲縷縷幾根,雙眼眼窩卻往下陷了,眼角的皺紋也像是層疊的紙張。

  他們站在峽谷一側的山峰上,望著一批批人進入武道碑中。

  李命搖了搖頭。

  “沒有。”

  莫長安微微凝眉道:

  “歷來不曾聽聞過武道碑還有第二重世界。當初道祖演道,合天地之力,日月之光,似乎也根本沒有創造兩重世界來。”

  李命點頭。

  “當初創造武道碑,是為了囤積月亮下沉形成的規則修正力。一重世界就足夠了,完全沒有必要創造兩重世界。”

  “那到底是為什么?是自發演化的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

  李命眉頭布滿了疲憊之意。擅長推演的他,花了不少精神在這件事上,但并沒有眉目。

  “那本源道機又為何為出現在這里?這座天下不是已經沒有本源道機了嗎?”

  李命稍稍抬頭望著遠處:

  “蘭亦秋強破天門,已經消耗了最后一道本源道機了。這座天下的確是沒有了。”

  “會不會是我們沒有發現?如果蘭亦秋真的有能力感應本源道機,還會強破天門失敗嗎?”

  莫長安心里充滿疑惑。

  李命微微吸氣。

  “我歷來不相信蘭亦秋是能力不夠而失敗了的。她是唯一的大武神,得天獨厚,得本源道機相助,不應該失敗的。”

  “難道真的沒有用本源道機嗎?”

  “蘭亦秋本身已經走在大圣人的巔峰了,她的事,很難探究到。”

  莫長安頓了頓,又問:

  “那武道碑這一縷本源道機,還有機會嗎?”

  李命知道,他真正想問的是還有大圣人破天門的機會嗎。

  “有。”

  “誰?”

  “師染。”

  “她?憑借什么?”

  “她甚至不借助本源道機,都可以開天門。”

  “此話何解?”

  “云獸血脈本就是道機。”

  “但那得是完整的血脈才行。規則不允許云獸掌握本源道機,一開始不就分化了血脈嗎?以前的師九幽和師修玉,如今的師染和師千亦,不就是分化血脈的結果嗎?”

  李命肯定了他的話,但接著說:

  “但你覺得師九幽是如何破天門的呢?”

  “他…”

  莫長安無法回答。他想起什么,有些震驚地說:

  “難道?”

  “是的。他融合了師修玉的血脈。”

  “這么說來,現如今的師染也融合了師千亦的血脈?”莫長安呼出口氣,“之前師染宣布玄網鎮命司死于玉清大云林,我還以為是什么陰謀。”

  “是的。玄網承命司和判命司死后,師染也沒有理由再等待時機了,趁此機會融合血脈,收管玄網勢力是顯而易見的。”

  莫長安皺起眉:

  “如果師染可以不借助本源道機破天門,那她就沒必要進入武道碑了吧。但她似乎來了。”

  李命笑了笑說:

  “她可以不借助本源道機,但你覺得她會允許別人可以借助本源道機破天門嗎?”

  莫長安想了想,覺得在理。

  有人破天門成功的話,那這座天下很長一段時間內,就很難再支撐一人破天門。

  “她只是來阻擾的。”

  “也不排除她為了保障自己破天門的成功幾率,要用本源道機作后手。”

  “除了她,還有人嗎?”

  李命神情淡然:

  “陳放可以。白公子可以。我也可以。”

  莫長安能理解陳放和長山先生,但是不太能理解白公子。

  “白公子,也可以?”

  “他早就可以了,甚至比我和陳放都要先。只不過這幾個紀元以來,一直安靜待在西域的大山里,時不時出來操控一些簡單地棋盤。”

  “那這次,他會來嗎?”

  李命搖頭:

  “不確定。我甚至無法清楚知道,他有沒有可能已經有了一道本源道機。畢竟,他活得比我們都久,橫跨了所有的紀元。”

  “可真是深藏不露。”

  “萬靈之主,最不缺乏時間與耐心。”

  “如果他真的要來爭搶的話,長山先生覺得有幾成可能?”

  李命凝眉搖頭:

  “猜不到。都是一個層次的人,直接說來,我們每個人有著同樣的可能。這根本不是比拼實力的,你也清楚,到了大圣人后,實力并無法直接了當地改變局面。”

  莫長安呼出口氣。他對李命說的深有其感。大圣人果真是跟圣人不同的,圣人還能有個實力上的劃分,但大圣人是沒有實力劃分的,雖然有著實力差別,但在一件事上的博弈上,實力往往沒有多大作用,無非比誰準備更加充分,更合乎正確的大道。因為,誰也無法徹底打敗一個大圣人。

  “至圣先師他們,會干預嗎?”

  李命皺起眉,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天上的幾人,到底會不會把手伸到天下來。那樣做,會付出多少,能得到多少?

  李命難以去權衡這個。

  “落星關破關了。東南方的末人先遣隊早就集結完畢。至圣先師,道祖等人考慮更多的應該是濁天下,畢竟,濁天下也有天上人。”

  “濁天下…”莫長安想了想問:“這次的世難確定就是濁天下的入侵嗎?”

  “不,沒有世難他們也會來,只不過剛好碰到了世難而已,真正的世難還沒出現。”

  “這是否不太尋常了,以往都是破關后,世難立馬出現的,而這次,這么久了遲遲未來。”

  李命眼睛有些發紅,里面布滿了血絲。

  “最壞的可能是規則肅清。”

  莫長安聞之色變。

  “這次可沒有玄女了。真是規則肅清的話,如何抵擋?”

  李命伸出手,幾根手指跳動著:

  “玄女的出現與消失從來都是一個謎團。我們無法寄托希望于這般。”

  “但,還能有其他辦法應對嗎?”

  李命呼出口氣,微微一笑:

  “還不一定是規則肅清,也不必要這般。”

  莫長安便知,長山先生也沒有確切的辦法。他只得在心里嘆了口氣,然后希望世難不是規則肅清。

  李命眉頭愁意始終沒有散開。

  “我現在,主要擔心那些人會不會出來攪局。”

  “長山先生是指遺棄之人?”

  李命點頭。

  “他們的力量不是用一點少一點嗎,會在這種事上冒險?”

  “希望如此他們不會吧。”

  莫長安看著李命的神態,欲言又止。他覺得李命狀態似乎不太好,自從神秀湖一事后,就這般了,總是愁意在眉頭。他想過問一下,又覺得沒那個必要,這些事情,長山先生比自己懂。

  “我們現在,還是繼續等待嗎?”

  李命皺眉想了想,說:

  “許多事情上,我們都只是在等待,等待時機出現。所以,一直很難尋求到真正的突破。”

  “那,是要主動出擊?”

  “師染在這里,陳放也在這里,白公子雖然不在,但他或許早有準備了。”李命細聲念叨著:“師染是主動出擊的性格,陳放向來是暗中行動,但絕對不會等待時機到來。這種情況下…蟄伏并不是一個好選擇。我可以不去爭搶那本源道機,但一定要讓局勢變得更加復雜。”

  “目前看來,陳放和白公子是最希望得到本源道機的,對嗎?”

  “嗯。他之所以將二重世界開放,也不過是為了增加本源道機提前現世的可能。”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最好的選擇是直接進入武道碑,做好布局。”

  李命點頭:

  “等待在現在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對我們而言,最理想的結果并不是得到本源道機,而是本源道機逃逸出武道碑,隱入天地。只要格局還沒被打破,那應對世難就更加容易。一旦格局被打破,那么天下就會徹底變成散沙,各自為戰。”

  莫長安在心里仔細分析一遍李命的看法,覺得在理。儒家的理念與道理在和平時代發揮的作用更大,對于儒家,天下越太平越好。這樣想著,他不由得想,天下大亂對誰最有利。

  他的心里有了基本的答案,也就更加理解李命的想法了。也因此,他知道,李命至始至終都是站在儒家的角度思考問題。

  “那我們直接進去吧。”

  李命點頭。

  隨后,他們二人閃身直接消失在原地。

  西域的大山之中。

  某處,一座巨大的瀑布洗刷著空氣。水氣四溢,生機橫發。處處翠綠且富余蓬勃的生命氣息。瀑布的水氣噴灑在旁邊竹林的葉子上,結成清露。

  一頭白鹿站在山石上,輕吮水露。它的背上站著一只白鶴,旁邊站在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男子氣質干凈,神態平和,在后面瀑布激蕩的水汽襯托下,猶如謫仙。

  他開口說:

  “開始了。”

  白鶴口吐人言:

  “我們該做什么?去武道碑嗎?”

  “去。我去,你不去。”

  “那我做什么?”

  “你去把撼天妖一族叫醒。”

  白鶴眼中露出驚色:

  “叫醒它們干嘛!”

  “撼天動地。”

  南疆北部靠海的一個邊陲小村里。

  用簸箕抖弄干辣椒上的灰塵的精壯男人,抬頭望更北方望去。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咪了瞇,然后陷入沉思。

  忽然,外面一道聲音喚回他。

  “冬冬她爹。”

  男人應到:

  “哎!”

  院門被推開,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走進來笑問:

  “隔壁村育兒明兒個成親,叫我們去幫忙呢。你去不去,育兒家有些個錢,估計紅包不小。”

  男人從旁邊石磨上取來一桿煙斗,吧唧兩口說:

  “育兒家上次修了那紡織廠,占了我家地,也不見他們來說說。”

  來詢問的漢子聽此,尷尬地笑了笑:

  “也是哦。他們得找個時間好好跟你說說才是。”

  “幫忙我就不去了。你要是見著育兒他爹,幫我說聲,免得我上門去,讓人難堪。”

  說著,男人收攏了一下胳膊。虬龍般的肌肉直挺挺地撐起來,讓他看上去更加魁梧。

  漢子連著點了點頭,便帶上門走了。

  男人吧唧兩口煙,吐出濃厚的煙氣來。

  他把辣椒帶進屋子里放好,然后又把地給掃了,窗戶給關死了,前門合上了。

  做完這些,他穿上一身周正的一副,把煙桿套進煙桿袋子里,帶上后門,一步跨向北方。

  疊云國雖然還在戰時狀態,但并沒有對明安城造成太多影響。

  上次荷園會在明安城舉辦,也確實給明安城增添了不少活力,讓這座許久不曾發生過變化的城池變得熱鬧起來,發展得蒸蒸日上,有蛻變成大城的潛力。

  明安城里有座古樓,名為平望樓。

  無人知道這座樓為誰所建,似乎明安城官家的人也只是讓人看守著,沒有個確切的道理說來。

  久住明安城的人都知道,樓里有位守塔人。

  大家習慣叫他陳爺爺。沒有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但每一代的人都叫他陳爺爺。

  大家覺得他可能早就死了,只不過一直守著這座樓而已。

  這天。

  沒有人見到陳爺爺從樓上下來。

  看守的士兵們進樓尋找,也沒有找到他。

  于是乎,大家覺得,陳爺爺大概是真的死了。

  天寒地凍的北原深處。

  只有白色才是這里永恒的顏色,其他任何顏色,都會在時間的幫助,被白色掩蓋。

  三萬丈深的底下,有一副爛掉的棺材。像是被山石翻覆,碾爛的孤墳。

  卻在這爛掉的棺材里,安靜地躺著一個小男孩。

  其實只是小男孩模樣的人。

  他沒死,面色紅潤,甚至呼吸還很平穩。

  某一刻。

  他忽然睜開眼,空洞的眼睛迅速充滿神意。

  下一刻,他消失在這里。

  破爛的棺材迅速被厚土碾殆盡。

  這座年輕的天下,掩埋著一些衰敗之人。

  他們經受著時間的侵蝕,直至某天化作灰燼全部消失。

  卻在這一天。

  合眼許久的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睜開了眼,帶著遺失遙遠的記憶,看向中間的大陸。

  那里,有東西在呼喚他們。

  他們相繼回應了那道呼喚。

  這群人,有一個不太好聽的名字——

  遺棄之人。

  被天地所遺棄,等待著被時間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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